朱哞來得巧,巧在天衣無縫。似乎是劇本一般。
軒霧郡太守用了世間最蠢笨的方法去解決問題。能做到牧守一郡之地的官員,不會愚蠢到如此地步。
後知後覺此事與宣王有關。而朱哞所言,他是幫助玢王的。玢王也死的蹊跷。
楊暮客甚至見過玢王的生魂,他後悔沒去問上一問。
“小樓姐如何看此事?”
小樓翻了個白眼,“坐着看。”
“小樓姐莫說笑……這朱哞到底如何引我等入局?”楊暮客能占算,但也看不透人心。朱哞掩藏的極好。如今看來,很多事情花了大力氣。
賈小樓從玉香端來的茶盤中取了杯茶,看着翠綠茶湯,“冀朝缺錢。從上到下全都缺錢。朱哞隻要告訴其他人,賈家商會有錢,這便足夠了。”
“小樓姐如何得知他們缺錢呢?”
“看了諸多賬本,這些人做生意皆是舉債經營。怎能不缺錢?”
“舉債?北方與羅朝通商,販賣資源。南方貿易海路興隆。這冀朝缺甚,也不該是缺錢。”
小樓認同的點點頭,“但冀朝偏偏缺錢。”
“冀朝并非窮兵黩武之國,法度健全……”楊暮客皺着眉頭說着,“勳貴過的日子也都是錦衣玉食,咱們一路所見所聞,也未有民不聊生之景。”
小樓抿了口茶,“你沒發現冀朝的物價比周上國貴了數倍不止麽?”
楊暮客摸了摸下巴,“通脹?”
“通脹是何意?”
楊暮客解釋道,“通貨膨脹……意爲貨币供給大于貨物需求,緻使貨币貶值。”
小樓琢磨了下這個詞彙,雖言簡意赅,但與冀朝情形略有不同,“冀朝流通錢币數目與賬面有出入,并非通脹,而且依照冀朝的國家體量來看,流通的錢币還要少于賬面。所以貨币非是供給大于需求,而是少于需求。”
楊暮客不懂這些,也不去問了。而後追問心中不解,“朱哞這個人到底懷了什麽心思?”
小樓低眉,“本姑娘看不透他。他很需要錢,所以他盡心盡力幫助我拓展經營。本來隻是盤下一個園子,要修一個不凡樓。但當你我合計之後,提出了修建人民公園的想法。他又與周邊商戶約談,将京都府官家一并邀請。提出了合作經營的想法。本姑娘自然不會平白接受好處,他知曉我會還以人情,售賣股份。我走一步,他便幫忙鋪墊一步。”
小樓這時擡頭看着楊暮客,“我們帶出來的财物不但沒少,反而多了。好似是無本生意一般,有時本姑娘覺着自己像個強盜。三言兩語就劫掠了那京都富戶數百年積累的财富。便是我這被動之人都有如此好處,你說那朱哞可從其中得利多少?”
楊暮客面色陰沉,“若他不是爲了錢呢?”
小樓輕輕一笑,“所以我等身上有什麽……是此人可圖?”
楊暮客抿着嘴,“且行且看吧……”
楊暮客跪坐着挪到桌前,将小樓擺在一旁的筆提起,在那來字下面添上一個字,貝。如此這個字還讀來,卻多了一層意思。是賜予。
“我等西方來,利金,福祿運道加身。往北去,通玄水,錢财流通則氣運亨通。小樓姐到了散财的時候了。”
賈小樓看着楊暮客歪歪扭扭的批字,“字真醜,不過批得不錯。本姑娘也覺着錢多壓身。置辦些扶助他人的産業吧。”
再往北,便是杜陽山脈,是一條橫貫冀朝南北之分的山脈。冀朝祖庭皇陵便修在杜洋山脈的歸無山中。
歸無山,意味一去不回之意。
凡是登上此山之人,皆不可下山。
此處官道上有禦林軍守衛,警衛森嚴,防止有人上歸無山打擾聖人安息之地。
但楊暮客猶記得那個襲擊他的社稷神就在這山上。心癢難耐,若不用非凡之法,他不可能悄然上山。這點已經在京都城外的皇陵得知了。那些親王的墓都有精密的大陣防護,更别說這聖人之墓。
小樓見楊暮客撩開車窗簾看着官道外的山坡,她冷聲說,“莫要在此地惹麻煩。”
“弟弟曉得。隻是好奇皇朝聖人的埋骨之地是何樣貌罷了。”
前路與官道連接的是一條深深的隧道。這條隧道打通了杜陽山脈的風歌嶺。
冬日時節,大陸北風南下,會在這山嶺中吹出哨聲。如同唱歌一般。所以這處山嶺被稱作是風歌領。
風歌嶺岩石陡峭,植被很少,隐約可見高處有積雪,山腰長年雲霧缭繞。看上去便知難走。
所以打通了地下隧道乃是國之大計。經過此道,南北流通更加順暢。官道在此處分六個口。其一口是礦物貨運之用,那軌道用祭金鐵鋪設,可承載重物。有兩條是人走的步道,其餘三條是可過飛舟可走馬車的寬敞大道。
這三條隧道都是單向路。季通繳納了過路費,趕車進了第二條路。
隧道裏有引導靈炁的陣線,飛舟進來之後便開始勻速行駛,不會超速而出禍事。巧緣在裏面撒歡地跑起來。緊緊跟着前頭帶路的飛舟。
楊暮客坐在車上有些緊張,額頭出現了冷汗。
小樓坐在卧榻上讀書,瞥見了瑟瑟發抖的楊暮客。看了玉香一眼,玉香明白小樓的意思。從袖口裏取出帕子,湊上前去幫楊暮客擦汗。
“少爺這是怎麽了?”
楊暮客面色發白,“沒……沒什麽。”
玉香掰開楊暮客攥緊的拳頭,幫他按着虎口。“少爺可見着旁人看不着的東西了?”
小樓眼睛盯着書頁,但立起耳朵去聽。
楊暮客擡頭看了看馬車車廂的棚頂,這不是大巴車,這也不是下雨天,這隻是馬車,不會太快……他心中不停地安慰自己。“我隻是覺着有點悶。”
聽了這話玉香伸手拉開了車窗簾一角,打開了格栅的通風口。呼呼大風吹進了車廂,吹得小樓手中的書頁刷啦啦直響。
楊暮客瞬間覺着不能呼吸了。
小樓按穩了書頁,嘲笑道,“虧你還是修行之人。不過是進了隧道,馬車跑得快了些。你便怕成這樣。”
楊暮客不知作何解釋,但他真的怕。他怕再一次死了,若再死一次,還能像以前那樣進了陰曹地府,有轉生重來的機會嗎?
玉香一手捏着楊暮客的虎口,一手拍着楊暮客的背。
“少爺以往坐車也不曾怕過,當下又是怕什麽呢?巧緣生來與衆不同,它在拉車您可安心。這車速即便再快一些,也不會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