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暮客瞧着那青年的生魂被時空拉扯不見,看着天邊雲頭歲神殿瘟部瘟神來至。
“趙霖聽令,爾曾貴爲人皇,氣運加身有人道功德,不須修陰德已然圓滿。歲神殿特此來征召爾爲瘟部瘟神。”
“趙霖領命。”
一陣黃風吹過,教坊司裏隻剩下零零散散的人。
下面侍者忙着收拾地面的瓜果碎屑,楊暮客起身,結了茶錢……雅座錢,曲兒錢,稅錢……啧,兜裏這點私房錢就沒了?
出了門迎着朝陽,一扭身人消失在了陽間。
女子舞台上将水秀一揮,數尺長絹,半尺光陰。
一群着甲帶傷帶血者拖着刀兵往城防營走。
宣王,果真反了。
聖人趙蔽來到了議政殿,議政殿偏房今兒個給聖人準備了旁聽。這便是他的第一課,施政。
批紅太監高聲朗誦折子,裘太師喝着一杯濃茶。
南部三郡因暴雨傷苗,今年糧食欠産。三郡太守聯名請求以徭役代稅。
裘太師點頭,“準。”
早上昨夜送來的急奏處置完,米太傅也來上班。米太傅先與皇上見禮,而後再去與裘太師見禮。方才裘太師批複過的奏章由米太傅審核一遍,分發給各部。南部三郡的奏章被米太傅歸入戶部審計。
裘太師來到了偏房,看着無所事事的趙蔽。
“陛下,若有疑問可言明。”
趙蔽想起了昨夜好似有一夢,夢裏祖父來了,領他去了教坊司。趙蔽數十年家中苦讀,不曾去遊玩過一次。他心中的教坊司該是數不盡媚态橫生的女子。但昨夜好似一直聽着一個胖姨娘台上吟唱。當真毀了年少春夢。
趙蔽隐約記得,冀朝窮。
“師傅,我冀朝真的窮麽?”
裘太師站着思慮了很久,“很窮。”
“可京都繁華……”
“陛下,你眼見的繁華,是富庶之地的繁華。若财富都被汲取到一個地方,如此不均的世間,那處處都是窮人。”
“他們如何汲取财富?”
裘太師卻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說,“陛下方才聽了三郡糧食欠産有何想法?”
“理當調去舊糧,平抑糧價。”
裘太師點頭,“可爲何三郡太守聯名要以徭役代稅呢?”
“額……”
呵呵,裘太師笑了笑,“因爲米貴啊。舊糧不止要賣新糧的價錢,還要漲價。這便是那些富商的斂财之道。漲其價格售賣,賤其價格收買。一進一出,錢财便落入了糧商之手。富者愈富,窮者愈窮。而富人會越來越少,越來越向一小部分人集中。他們将國家刮地三尺,使勁了去透支國家的氣運。當權力與這些富商勾連不清後,他們已經無敵于天下。”
“無敵?師傅……這話會不會誇張了些。”
“陛下可知我裘家爲何人?”
“穗東脊上裘家。萬世文人,乃是我冀朝的文人風骨。”
“我兄弟裘阆開穗金書院,麝香公的兒子是教谕,比丹侯的侄子是院首,他們是穗東郡山嶺縣最大的地主。富甲一方,有傳萬世金玉。這些人一句話,穗東郡的物價便要漲,穗東郡的稅便多。他們再一句話,穗東郡的物件便能降,穗東郡的稅收便要少。可憐是的穗東郡的人啊,無衣無褐。”
“這……師傅……”
“陛下是不是想問,臣下是不是冀朝的蛀蟲?臣可以告訴陛下,臣是。不但臣是,陛下也是。王侯食邑已經是冀朝再也背不動的負擔。”
趙蔽臉憋得通紅,“我……我那園子小的可憐。别個都有的,獨我沒有。怎地我也成了蛀蟲。”
“可陛下衣食無憂,這是平白來的麽?陛下可以冬暖夏涼起燈夜讀。是誰供養了陛下呢?是人民啊……”
“師傅既是蛀蟲,我也是蛀蟲。那我們爲何還要爲難蛀蟲?”
“因爲富貴也是病,已經數百年沒人敢去醫這世道。聖人敢醫,那臣子便随他去。蛀蟲不能看着将來死路,便貪吃等死。記得昨兒一陣風吹來了夢,說死道友不死貧道。這便是臣子的想法。臣子還要萬世富貴,也要人民可得萬世富貴。”
趙蔽皺眉看着裘太師,“師傅何故說得如此直白?”
“臣下的時間不多了,外面紛亂不堪。陛下閑情的世間也不多了。”
這時園子外頭的太監闖了進來,“啓禀太師大人,太傅大人。宣王領兵謀反,攜八千王府衛兵與城外,舉‘除奸佞,正天道’之旗。”
裘太師看着趙蔽,“陛下,你我的性命都交給外面的虞太保了。若他敗了。那冀朝便等着被蛀蟲蛀個幹淨,裘家随趙家的富貴都是過眼雲煙……”
趙蔽血氣上湧,“我……我……朕要禦前督戰。”
“還不需陛下前去,你我隻能于此等候。”
虞慶山大馬金刀地坐城牆崗哨裏,側頭看着不遠處宣王領兵紮營。宣王沒即刻攻城,似是求穩。那麽宣王是欲靠着八千精兵打穿京都防禦的軍陣麽?
虞慶山即刻否定了心中想法。定有内應。
“你帶着我的親兵去傳令,校官以上者皆要到城防營府衙議事,違令者祛其官衣。”
“末将領命”
虞慶山起身出了塔樓,“走,回城防營。你去營中告訴所有伍長校場集合,将兵卒盡數打散編制,重新整隊。”
太保身邊的監軍太監應下,“是。”
玢王一身戎裝在王庭之中,他身邊的太監都披好了甲胄。
“宣王意圖謀反,虞太保古稀之年仍鎮守京都。本王于心不忍,欲領親兵前去助陣。”
王府内長吏司的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參軍無奈上前,“家臣領旨。”
楊暮客捏着天地文書找到了虞慶山的氣運位置。漫步在陰風裏遠遠墜在虞慶山身後。
人老了,褲腰帶就松。虞慶山騎馬跑了半路,尿意難忍。看到不遠處有個圊廁,命令親兵停下護衛。他下馬準備上廁所。
楊暮客化作一陣風,穿進了小巷的另一頭。
太陽很大,楊暮客的時間并不多。這一路,他多次想吹個瞌睡蟲把老頭懵了入夢,但又怕夢裏說不清楚。
這次老頭停下便是一個好機會。算是一個搭話的機會。
楊暮客走進的這條巷子恰巧是護衛的視野盲區,他比老頭先一步進了圊廁,捏着鼻子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