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慮了很多,尤其是面臨長河會的反擊。米家已經舍棄了很多生意,才讓米太傅在朝中不會落人口實。
米須他父親經常教育他,要做一個高尚的人。别老被那蠅頭小利吸引了眼光,男兒當志在四方。米須也認同父親,因從小受到這樣的教育,緻使他與尋常人格格不入。畢竟米須不足言的蠅頭小利,已經是許多人一生求而不得的富貴了。
米須在宴會裏輕輕舉杯,“願諸位生意長隆,盛飲。”
“盛飲……”
宴會上并沒說什麽确切的策略。他僅僅是代表了米太傅表達了一個意志,一個政策必須落在地上的意志。
嬰侯郡是米太傅施政的一個模闆,一群既得利益者退場,自然有新的既得利益者登台。這些新的權貴見識過陳舊的花花世界,他們或主動或被動,都在模仿那群舊人。還不到十年,這群人已經相互拉攏妥協,變成白瓷一塊。利益交織密不可分。
有了錢就大興土木建别院,有了錢便跑馬圈地養農奴。才不過十年啊……
米須不禁感慨,父親大人想要闆正冀朝周期的想法太不現實了。
宴會散場後小商會的東家都離場了。坡上侯家留下了,田心茶行的三個股東留下了。
這兩個都是米太傅親手培植起來的新貴。但他們卻犯了忌諱。
坡上侯家原本隻是小地主,侯敬遙是織造司理事。坡上五原縣均田後恢複男耕女織,侯敬遙帶着織造司在坡上興建新廠。侯家自此崛起。
不就是一個織造司麽?怎麽能談得上富貴?還能比那糧行,漕運,鹽酒更有錢?
莫要小瞧了織造司。這織造司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顔料所用礦物開采,礦山選擇,工人雇傭,都是織造司自決。這其中有多少利益?不用公家改用私家有何不可?慢慢公家資不抵賬,私家收購,實乃商業競争所至。數百年前軒霧郡的鴻運禮炮不就這樣變成了私營麽?
這還單單隻是一個顔料,生産工序繁雜,需要材料衆多,大大小小都依此公爲私用。這侯家能拿多少錢财?
最關鍵的是侯家還拿到了定價權!這才是最恐怖的,織造司說布價是多少,那便是多少。賤一厘收,貴一厘賣。一郡之地百姓衣食住行,單這衣一樣就要收多少錢?上下遊布商圍繞在侯家又有多少利益糾葛?
米須看着侯家太爺,歎息一聲,“不日巡查将來嬰侯郡整頓布匹生産。侯家要做好準備。”
侯家老太爺聽後頓覺五雷轟頂。
而後米須看向了三家茶商,茶商冷汗涔涔。
想要說狠話的米須忘詞了,将實話說了出來,“嬰侯茗茶以次充好事情在京都鬧得不小,惹了料香書院祭酒。奏章就擺在禦書房的案頭,米太傅壓不下來。諸位細細思量如何應對吧。”
米須看着呆若木雞的四人,“諸位都曾追随米太傅爲了振興嬰侯郡嘔心瀝血,但如今諸位所爲實在是讓米太傅失望至極,米家自此與諸位分道揚镳,望諸位日後依舊有個好前程……”
“米公子……我錯了……救救我啊……”
一個茶商跪着湊上前去……
米須雖然身無官職,但太守唯其馬首是瞻。嬰侯郡太守在外頭候着,聽了米須的話,即刻招呼家丁将那個哭訴的人拉走。
剩下的人也沉默退場。
這是米須給這幾位最後的體面。欽差來到嬰侯郡後,這些人就沒什麽體面可言了。
米須對剛剛趕到的太守說,“午後還請太守爲鄙人向賈家商會引薦,鄙人欲代家父與賈家商會會面。”
“是。”
小樓跟玉香在街面上逛了逛,在郡府的報社裏買了幾份報紙。又有玉香篩選将過往均田法落實後的嬰侯郡産業變化的信息折好放在桌上。小樓一一比對。
代替玉香照顧楊暮客的是季通,他實在是受不了這少爺屁大事兒就要使喚人,聽見玉香回來趕忙輕輕敲響書房的門。
“玉香姑娘,小的這笨手笨腳,少爺不樂意小的照顧。您趕緊去瞧瞧吧。”
“知道了。”
中午小樓替玉香照看了會兒楊暮客,玉香去煮飯。
門外送來了太守的帖子。
小樓坐在床邊上幫楊暮客換了塊額頭上的膏藥,“這回病了才知道咱們人少,就該買個婢子平日裏照顧你起居。玉香是我的貼身婢子。你這病的真是時候,我這一堆事情,你又要跟本姑娘搶人使喚。”
“我才不要外人來照顧……便是你們找來了婢女照顧,我也都打發了。”
“一回生,二回熟。相處久了都是自家人,你這讓外頭空床,才永遠沒體己人。”
“弟弟我又不是總生病,好久遇不着一次。”
“遇着一次便夠了。”小樓撇撇嘴,“不過我依稀記得,我好像也曾裝過婢子聽你使喚,後來又讓你裝成婢子聽我使喚。便是這麽想想,也挺有趣的。我好像記着你辦成女子還挺好看的……”
楊暮客聽了這句話一瞬間清醒了許多,睜眼看了看小樓姐。“小樓姐能記着這些那說明癔症要好了……”
“明明病者是你,你偏偏還要說我病了。你這不認錯的毛病也不知是跟誰學的。”
“小爺我啊……身體健康……吃嘛嘛香……”
楊暮客又燒得有些糊塗了。
門外頭玉香端着飯要開門進去,天上落下來的執歲将軍已經等了一會兒了。
“羅浪見過朱雀行宮祭酒座下行走。”
“将軍免禮。”
“紫明上人要小的調查何人要壞他修行,事情已經查明。小的欲入夢禀報。”
“我這便開門放你進去。”
“多謝行走大人。”
玉香打開門,“小姐,吃飯了。”
“那他呢?”
“您先吃,您吃完了婢子喂他。”
“那行吧。”
賈小樓幫楊暮客掖好了被子。
睡夢中的楊暮客看到一道橘紅色的光穿過眼皮,而後他便來到了一個藏在夕陽的陰影中的房間。他躺在床裏,屋子裏站着羅浪将軍。
“啓禀紫明上人。我等追查了襲擊上人神官屬地。此社稷神乃是歸無山脈菱角山社稷神。處于人道大勢之外。”
楊暮客雖然在夢裏腦子清醒一點,但也隻是脫離了屍身肉體的苦痛,要處理複雜問題還是有些爲難,他唯一能做得就是記下來,待好了後再細細琢磨。“它可與貧道有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