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能通車,這路斷在了一汪水潭之前。
季通笑呵呵地吆喝一聲,衆人皆上車。
走了不大一會兒,那松香陣陣中有股子腥風。玉香推了推車中烤火的小道士,小道士撩開車簾挪到外頭去坐。
忽然遠處一隻灰熊看見了神魂外放的修士,直起身子拍拍胸脯叫了一聲,回頭使勁跑。
楊暮客伸手一招,炁脈中的靈炁降下化成一根凡人見不着的魚竿,甩起釣竿一縷銀絲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捆住了灰熊,将其灰溜溜地拖了回來。
車廂裏小樓聽見了獸叫,吓得縮成一團,不敢吱聲。
季通看着那飛起的灰熊,伸手在車底一掏将陌刀抽出戒備。
楊暮客擺擺手,“山塘莫怕,不過是個小妖精。不知是哪家的妖王差出來望風,”
這時一隻白枭撲騰騰地飛了過來,大聲喊着,“道長留情!”
車内小樓隻聽見有妖精便是怕得不行,緊張地湊到玉香身邊揪着玉香的衣袖。
楊暮客玩鬧似得甩着釣竿上的灰熊,用力一抛将那灰熊甩到空中。
白枭大翅一揮,一個風旋将灰熊裹住接下,而後翅膀呼扇着,一道細風卷着灰熊精落在地上。那灰熊竟然知道先回頭跟小道士磕頭作揖。
白枭落在地上,搖身一變成了一個農婦的模樣。
“邵阱國巡檢官,枭兀拜見道長。”
楊暮客雙手插進袖子,點點頭應她,“這邵阱國是個什麽國?你可認得貧道?”
農婦細細端詳了小道士的衣着,然後恭敬地作揖,“奴婢不認得道長。不知道長何方修行。”
嘿,讓人小瞧了。楊暮客知曉,倘若他沒個甚麽名頭,怕是少不得被這妖精逮了去。
他也不做聲,下了車走到那巡檢官前頭上下打量農婦。沒開天眼。第一,拿天眼瞧人不大尊重,尤其是人生地不熟的時候。第二,這農婦模樣是實打實的由那白枭法相化形而來。因爲方才白枭引動靈炁之時乃是虛相,而此時的人形确是實相。
這深山之中有妖國,又不曾知曉上清門人歸山之事,顯然不是什麽消息靈通之地。報上上清門的名号有可能事與願違,惹了麻煩。他與玉香有約,此般之事皆是交給玉香處置。
電光石火之間楊暮客思考周全,開口說,“貧道行走世間,你既不知貧道根腳,那還是不知得好。有什麽事情與貧道随行護道之人言語便好。”
這時玉香也下車了。
“道爺名聲不顯,但也不是爾等能打聽的身份。”玉香走上前來背後大蛇法相時隐時現。
如今這些對話都沒避諱小樓,小樓也撩開車簾一旁看着。
婦人一看那化形大妖法相心中有數,這道士怕是哪一家真傳下山雲遊。恭恭敬敬地再禮,“諸位路過我邵阱國,不知可有道牒。我等好知了來處,也知了去處。”
玉香從袖子裏取出道牒,遞與婦人。
婦人打開第一頁就知曉這是大修士隐了根腳,那字迹迷蒙不清,若是不知根腳的自然看不見。但後面寫的過往皆是行善積德之事。
婦人枭兀恭恭敬敬地将道牒還回去後,繼續說,“諸位遠路而來,想來不知我國之事。我邵阱國乃是鸩禾大王所立,于林中身處耕作生活。大王收攏林中妖精教化,免得妖精生了歹意出外作祟。”
玉香接了道牒站到小道士身後。小道士倒覺得挺有意思,這妖精在人迹罕見之地竟然建了個妖國。“你國中多少妖精?又盤踞此地多久了?”
“啓禀道長,邵阱國有化形成人者七十一,鬼物一百餘,未化形但褪去橫骨者百餘數,未褪橫骨者兩百餘數。此國依大陣而建,已有兩千三百多年。”
楊暮客嗤地一聲,“爾等三百多小妖精就敢稱國?”
白枭卻理所當然地說,“山中有主,立了規章,劃下疆界。自然是國。”
楊暮客好奇地問她,“哦?不知何種規章?”
婦人抱拳向天,“正法教南岚館正雩真人雲遊至此,講道傳經。我家大王所立乃是正法。”
玉香道人掐了一個朱雀行宮南離訣,開口道,“便是正雩真人當面,見了我家道爺亦要禮讓三分。”
那婦人不認得南離訣,但聽了這話便知曉這些人得罪不得,要趕緊回去知會大王貴人來訪。“打擾貴人休息,奴婢多有得罪。貴人既然已到我國邊境,且稍候。須臾便有禮官來迎。”
楊暮客随意擺擺手,本就是随意玩鬧。遇到了妖國卻也算是意外之喜。
看着白枭攜着灰熊飛遠,楊暮客抿着嘴快跑到小樓那邊。
小樓知他又要來顯擺,她心中也疑慮頗多。沒等小道士開口她先問,“安全否?這非人之地,若要有什麽意外。”
楊暮客心裏忽然咯噔一下,心血來潮。莫不是真人言出法随?他前些時日占蔔那艮卦,六四,好似變成一個笑話,隐隐有兇相之感。安全這個詞他忘記很久了。身爲上清門人,周邊修行者皆是禮遇有加,他從未想過自己會遇險。
但他還是寬慰道,“小樓姐莫怕,這天下間自有天道法度在。隻要是欲要修行正道的妖精,萬不敢爲非作歹。何況那妖精也說,這山中有主,立了規章。姐姐放心便是。”
小樓咬着嘴唇點點頭,放下車簾鑽進了車廂裏。
這時楊暮客轉頭看向玉香,指了指一旁,表示有話要說。
玉香小手一揮障眼法隐去了那馬車,“道爺有何吩咐?”
楊暮客咬了咬牙,鄭重地對玉香說,“貧道心血來潮。艮變旅。大火燒山,怕是有事。”
玉香雖不通蔔算,但也不是傻的,先是寬慰,“道爺常言蔔卦之事乃是提燈照路,不可盡信。我等唯小心謹慎,定當無恙。何況這山中妖國既有規章,定然不敢放肆妄爲。”
楊暮客卻依舊心境不甯,瞪着她,“口中仁義道德,背地裏腌臜不堪。你我見得還少嗎?這妖精之話怕是隻是說得漂亮。”
玉香也覺得這山中妖國怕是不是什麽好地,正法教南岚館的真人來此講道,不能無緣無故。怕是這些妖精平日裏也是放浪形骸之輩,所以正法教才有真人行于此地。
正所謂反正道之動,若是一心向道修行,那正法教來與不來有何區别,那白枭又爲何如此強調。遂證明這些妖精是放養慣了的,怕是當真沒什麽規矩。
她想了想,“若是不顧及小姐修行,掀了這山也不懼。但如今我們隻能趕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