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他表達了隴陰郡的怠慢,表示自己會将功補過,好好招待大可道長一行人。然後表達了對刑部司長沆瀣一氣亂用職權的憤慨,表示他會替大可道長上書朝堂。
楊暮客笑眯眯地看着這個活寶,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都做到這個份兒上了,該給台階了。翹起腳尖踢了一下邊上的季通,“人家是來處理你的事兒的。去一旁錄口供去,誰打了你,打了幾拳,怎麽打的,用什麽姿勢,說了什麽話,好好跟官人說清楚。”
季通哼唧了一聲,“是。”
廚青在一旁看着,當初咋就沒瞧出來這個道士這麽小心眼兒呢。還用什麽姿勢,說了什麽話。
好戲就這麽散場了,但隻是陽間的。
楊暮客跟廚青打了個哈哈,說回姐姐車廂裏歇息。若從陰間去看,其實他屍狗神都爬出背後了。
一心兩用不算難,屍身鑽進車廂閉眼小憩。屍狗神飄到那陰間半空的城隍面前。
說實話這邊陰間環境不咋地,畢竟邊上的田裏都是雷塔日積年累存下來的陰雷。偶爾能看見有濁炁與穢物混合誕生的邪祟被劈得灰飛煙滅。靜電擊穿效果拔群。
“貧道見過城隍大人。”
“當不得大人,小神僥幸長生。能得見上清門高徒此生無憾。”
“福生無量天尊。多謝盧金山遊神照顧。”
“不敢不敢,小神該當如此。”
經過玉香的指點,楊暮客此時已不似當初青靈門之時言語無禮。對這二位稱呼見禮都算得體。
那城隍執掌一郡之地的陰間秩序,又派遊神告訴前路有險。這一句見過恰如其分。
而盧金山作爲正法教下門,哪怕是遊神亦是同道身份。所以号一聲福生無量天尊表示親近。
客套話說完,屍狗神指了指那曠野,“如此人道興盛,想必城隍大人清閑許多。”
城隍點了點頭,“本神看着這些高塔一座座拔地而起,這世俗之間邪祟越來越少。确實清閑許多。”
“城隍大人如此清閑,怎還顧不得後人德行?”楊暮客這一句話直接就讓城隍拉下一張老臉。
咳咳咳,盧金山遊神都忘了自己是不會喘氣的,使勁咳嗽。
城隍冷着臉,“家風敗壞與本神何關,本神即位以來恪守陰律,不敢逾矩半分。後人不争氣鬧不到本神頭上。”
這回楊暮客倒是真信了,沒說什麽俏皮話。“貧道多嘴了,城隍大人見諒。”
城隍抿嘴,點了點頭。
常家爺孫二人被陰差牽着奔炁脈而去。這是做給楊暮客看。
城隍指了指那青年,“常飛,二十三歲。少年時就逞兇鬥狠。”
屍狗神也看着那被鎖鏈捆着不停妖化的鬼魂,“這樣的是送去正法教的魂獄還是歸還人道往生?”
盧金山遊神搖了搖頭,“小小罪孽入不得我正法教魂獄。”
城隍歎了口氣,“陰司過堂,審完了送斬魂台消殺。”
屍狗神打量了鬼魂幾下,“二十三确實是個坎兒,就算沒有這遭也等不到來年。”
在此見過了面,該有的禮數到了。楊暮客并無其他要求,便與二位神官告别。
玉香在前頭趕車,屍狗神鑽進了屍身。一睜眼看着小樓拿着毛筆蹲在身前。楊暮客往臉上一抹,指尖沾上了墨汁。
車停在了院落門口,一行人下車穿過了圓拱門。小道童看到了花臉楊暮客,噗嗤一笑。何玉常撇撇嘴,嘩衆取寵。
楊暮客嘿嘿一笑,“我家護衛因你挨了打,那官人他打不得。我許他今兒晚上從你身上出氣。”說完扭頭就走。
何玉常呆愣當場。
廚青記得楊暮客在公堂的話,給何玉常單獨安排了一間房。
何玉常聽廚青說季通要揍他趴在被窩裏哭了好久。大冬天,屋裏也不生爐火,又冷又餓。他好想回家。
季通晚歸,點出那些揍他的人花了些時間,有個想跑的更被其他捕快按着下了不少黑手。
第二天一行人就重新上路。何玉常被季通像個小雞一樣提出來,也不敢叫,就嗚嗚地哭。
季通倒沒真揍何玉常一頓,還不至于撒氣撒到他身上。他就是這麽想的。至于何玉常吓成這樣,他也覺着有趣。
迎風而上,楊暮客站在馬車上。千裏冰封萬裏雪飄盡收眼底,隆冬曠野銀裝素裹分外妖娆。若在生前,他定然覺得隻是修辭手法。而親眼見過之後,無數種心緒想法湧上來。終究隻能歎之一句,美矣……
雲上一條白龍飛馳,劃出層層波紋。
這麽冷的天還堅持出來工作,龍種果真都是狠角色。
玉香看到楊暮客眼中的好奇,“方才飛去的是冰夷子嗣,非是海中龍種。誕于高山冰川,長于白日之下。飲風露,食靈草。”
“不吃肉的?”
“自然是吃的。”
車門簾被掀開,小樓雀躍地露出一張俏臉,“有龍飛過去了?”
“姐姐出來晚咯……”楊暮客一臉得色,吐着舌頭現眼。
“德行!”小樓繼續回車廂裏避寒。
路太長,楊暮客發呆的時候,又薅出此方天地的官僚系統來琢磨。薅出這個想法,純粹是因爲常家和那刑部司長的裙帶關系。
因爲這個事兒放在生前讀史書,稀松平常,算不得什麽大事兒。郡縣制在地球上玩了兩千多年,一茬換一茬,地方豪強勾結流官魚肉鄉裏之事數不勝數。這套制度長五百多年,短了兩三百年就玩不轉了。
而且這一路他一直對官,尤其是這個世界的官,沒有任何概念。一個王朝坐定千年,數千年。成因是什麽?指望人治?修士從不會低估人性之惡,否則便無需修行了。道經常言聖人,那是立了一個基準讓你去追。沒指望這個成了世間放之皆準的标杆。
西岐國那塊土地的國祚更替,也說明了人治必定會出現腐朽堕落。
抛開人治因素,那麽便是法治。用生前的史書來衡量這個世界必然帶着時代的局限性。小道士心裏面也明鏡似得。可這個世界的法,又看不出任何區别。
于是他張嘴問了,“周上國王權傳承多久?”
玉香想都沒想,“三千二百餘年。比西岐國還短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