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輝煌的王宮裏,一間小屋内飾盡是朱紅赤紫,無一不彰顯奢華。
一個中年頭靠在一個矮胖的白面老頭胸口。
那白面老頭下颌圓鼓鼓光滑無須,捏着中年的兩鬓,“王上,如此力道可好?”
中年閉目點點頭,“好……”
白面老頭美滋滋地說,“欽天監的咱家打發走了,說王上用膳後消食,白日忙活一天,那些個學究就莫要來吵您。”
中年聽了皺眉思索片刻,那捏着他兩鬓的手放輕了許多。不過他依舊回那老頭,“也好……”
老頭松了口氣,繼續捏着,“戶部的唐大人托禦膳房的門子,給咱家送了條子,想要今夜觐見。”
中年咂麽了一下,挑起嘴角哼了一聲,“何家的後人回來了,這些眼紅的人呐!”感覺到按着兩鬓的手指停了,他轉了轉脖子,那捏着兩鬓的手趕緊托着他的頭跟着輕輕搖晃。
中年人歎了口氣,“當年兩國交戰,何公奉先祖之命以院牆數量課稅。世人皆知那何公貪欲無度,卻不知那些資财六成落入了我王産私庫。這些年你那幹兒子幫忙打理撈了多少,孝敬了你多少,你心裏沒數嗎?那四成一直封存着,如今這何家後人回來了……”
那胖老頭聽得冷汗涔涔,趕忙定心,繼續揉按。他慢慢吞吞地回周王,“王上……咱從沒想過出宮……如今年紀大了,等咱走不動了,就去那西城守靈。”
這前言不搭後語,但周王聽懂了,嗤笑一聲,“怕了?”
胖老頭讪讪一笑,“咱什麽都不怕,就怕王上用不着咱。”
周王睜開眼看着那張老臉,“放心,寡人用得着你……用到你死!”
那老頭兩眼一下就紅了,“謝王上開恩,咱萬死不辭。”
周王哼了一聲繼續閉眼讓他按,輕聲說着,“曲栗開口了嗎?”
老頭點了點頭,“捆妖索真是個好物件,那老妖精不知活了多少年。還不是吃夠了監牢裏的手段。今兒晌午就全交代了,唯一不足就是那供詞裏少了個名字。”
周王不滿道,“你們不許亂來。師傅是爲人方正,他……他一心爲公。”
那老頭谄媚道,“奴婢心中有數,咱們做事王上還不放心嘛。”
周王輕輕哼哼兩聲,繼續說,“等下甫元當值的時候,你知會他,莫要來此接寡人。直接去禦書房,莫要讓唐大人等了寂寞。”
胖老頭點點頭,“奴婢曉得了。”
周王擺了擺手,“行了,别按了。寡人眯一會兒。待酉時讓甫安叫醒寡人。”
王宮裏燈火通明,禦書房邊上就是理政院。
理政院裏此時隻剩一位耋耄老人帶着叆叇點查下午送過來的文書。他覺得周王批紅正确的,放成一摞,不對的,一張一張地單獨擺在一邊。
那唐大人被公公帶了進來。“丞相,還忙呐。”
丞相李邙擡眼看了看他,“王上下午批的文書才送過來。”
唐大人小心翼翼地坐在一旁,也不敢正眼瞄那桌上的文書。“學生今日觐見王上,是爲了那驿路的稅金。”
李邙拿起的筆輕輕放下,弓着腰歪頭看他。“何公的威武驿?”
唐大人點點頭,“是也。”
李邙歎了口氣,“何家祠堂沒人能血親祭祀,那府庫的大門便開不得。這人還沒到王城。不知你急什麽。”
唐大人一臉正經,“怎能不急。那些勳貴不知私下聚了不知幾場,爲的不也是那威武驿的府庫。”
李邙擺了擺手,表示不想談這個。他招呼了一聲屋外的侍候太監,問家裏的食盒送進來沒。
那小太監匆匆出門,轉而回來,手裏提着一個四方玄色描金的漆盒。打開盒蓋,淡綠鵝黃的絲繡錦布極爲厚實。小太監将錦布折好,放在盒蓋上,将那一碟炊餅端出,然後取出籠屜,底下炖盅裏捧出一盅熱氣騰騰的肉湯。
李邙招呼那唐大人,“青禾啊,過來吃點?”
唐大人搖了搖頭。
李邙拿起炊餅撕碎蘸了蘸肉湯,用那爲數不多的牙齒抿着吃。“前日與王上相談,老夫今歲仲夏便歸鄉養老。王上已經同意,剛好我那邙山筆談落下很久了,準備躺進祠堂之前寫完。”
老人家隻是低頭吃餅,絲毫不在意那唐大人眉頭緊鎖的模樣。
唐大人思索了許久,開口言道,“兵部昨日調兵八萬,前往國境。王上私庫多年來隻進不出,修忠烈祠的資财是從戶部取的。本來這筆錢該由王莊的稅金來出。我翻了上任的賬簿,一直翻到九十六年前。從獵王開始,每年西南課稅的皮草都被王上以私庫收走。這些皮草皆未從商号中流通。還有大筆木材,金鐵之物。而邊城灼木郡的獵場每二十年就多修一座私庫。這裏面都是軍械。上一場戰打了七十多年,周上國的家底打得幹幹淨淨,如今每每王上登基都以軍論爲主修。今年威武驿更是大肆收購外傷草藥,我怕這一場戰馬上就要打起來了……”
老人家吧唧了下嘴,“這不是好事嗎?”
唐大人眉毛一立,“老師!國家大事,在祀在戎,打戰怎是好事?”
李邙擡眼看着他,歎了口氣,“上一場打了七十年,沒有個結果。可那七百餘萬的英靈不能白白躺在那定州平原裏。血海深仇……是解不開的結。你以爲敵國會與我等放下幹戈,相商共和?如今王上勵精圖治,四代王上皆是明主,從不驕奢淫逸,如此這般非是好事否?”
此話一出唐大人心中五味雜陳,他乃戶部尚書,每日醒來便要想着要如何喂養一國之民。若非在其位,他何嘗不是血氣争先之人。
王城的城西九十九裏爲太廟,太廟南十八裏爲王陵。中間山巒疊嶂,有高山流水,有蒼翠密林。
曲栗審問完被押往太廟放血,祭祀周上國曆朝英靈。放血當然是死不掉的,這曲栗還未到死的時候。
話說這曲栗也是個性情中人,不,應該說是性情中妖。他本是塗計國的一隻老狗,修行了三百多年。還未化成人形的時候吃了一粒朱果,豈料那朱果對狼犬乃是劇毒之物,丢了半條性命,被塗計國的一名校官家的小姐收養。看着那丫頭出落長大,伴着姑娘出嫁。
那小姐的父親死在了戰場上,小姐出嫁所托非人,郁郁而終。
沒了主人,曲栗歸山再修數十年,化形爲人,出世讀書。聽了仁義道德,明了國仇家恨。他要複仇。爲那曲家小姐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