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魍魉邪祟低語。
一個人影在樹叢間爬行,豬狗的影子在迷霧間騰挪。
胸中一口正氣,楊暮客手捏金光咒走到了道觀門前。輕輕叩響木門,“遊方道士紫明,雲遊至此,欲往觀中參拜。”
道觀中有人輕輕拉開木門,酸牙的木軸聲攪亂了甯靜。
一個老道士打量了一下楊暮客,見小道士身着的不是受箓道袍,卻又手捏法訣。不敢攔人,便讓開道路。
“道長不知何處雲遊至此?”
“貧道欲往萬澤大洲,一路東行,自是從西而來。”
老道士點了點頭,“如今觀中隻有老道與方丈二人。方丈正在午休,你若參拜可自行去正殿。”
“貧道知曉了。”
小道士打個稽首邁着方步直行去往那觀中大殿。
漁陽城道觀宏偉有餘,卻空蕩腐敗。在楊暮客的望氣術看來,這道觀已經被濁灰覆蓋,一路上道兵的雕像似乎是一個個紙紮人一樣。
大殿的門是敞開的,兩支香燭用昏黃的光照亮了正堂的偶像。不是哪一家的道祖,而是一個馬面人身的妖怪。
忽然兩側過堂陰風陣陣,一隻隻鬼神仿佛迎賓一樣在那馬面下排成兩排。
而小道士隻當是看不見,手中捏的金光咒不曾放松。他如今可沒什麽紮甲護體,也沒勾畫傩面,隻當他本身的能耐除非顯露青鬼法相,否則還不讓這些妖邪給拆成零碎。
他站在偶像下面久久不拿香火供奉,直到門外那老道士等急了。
“敢問道長爲何還不參拜?”
拜?楊暮客咧嘴一笑,想到了應對之策。“乾坤正法,陰陽有序。”說話間引了一縷靈炁入身,調轉了道觀中逆亂的陰陽,腳踩正陽之位,手中的金光咒一掌拍向了那正殿的泥塑偶像。
一切都融化在金光中,少年的耳朵嗡鳴,眼前幻象盡數消散。
楊暮客此時确實處于一處大殿裏,但卻是人聲鼎沸。無數信衆向着那馬面偶像叩首祭拜。信衆皆是面黃肌瘦,神魂不全,沒救了。聲聲祭拜的經文好似邪祟低語,門外那老道士此時變成了一隻獨眼腐面的厲鬼。
楊暮客對那些被蠱惑的信衆視而不見,一身輕靈之炁不斷升騰。在這濁炁污染的道觀中他好似像是一根參天巨木。
小道士對着耳旁的應聲蟲說道,“去告訴你家城隍,這漁陽城的道觀是處邪教。看看你家城隍大人如何應對。”
“喏。”
那應聲蟲嗖的一聲飛向了陰間。
凡人自是聽不見也看不到應聲蟲,他們看那小道士甚至都是迷蒙不清的。厲鬼嘿嘿一笑,鑽進了後堂。
敵不動,我不動。這就是楊暮客的應對之法。大道煌煌,任他邪祟有任何陰謀詭計,上清門修士自是巋然不動。
不多時那所謂午睡的方丈從大殿的側門走了進來。
“不知有道友訪道于此,邱宇見過道友。”
“貧道紫明,不請自來,失禮了。”小道士含笑打個稽首。
“這殿中人來人往,不好招待道友。不如道友随我到後殿飲茶論道?”
楊暮客默然,這邱宇在他的天眼術下是踮着腳走路,後腳跟被一隻妖怪的腳尖墊起。他知道這邱宇不是正主,但凡人面前不能言說,也不能顯法。隻能等候城隍到來。遂開口言說,“論道就不必了,貧道隻是想看看一國都城的道觀香火旺盛,拜得到底是哪一家的道祖,哪一路的神隻。如今看來,你家拜得非是道祖,非是神隻。而是邪神。”楊暮客的話好似一手直拳直搗面門。
邱宇臉色瞬間垮了,面目泛青。“紫明道長是上門論道嗎?”
“俗道之觀,何談論道?”
“道長不是俗道麽?”邱宇臉上的青毛都要鑽出來了。
“我未得受箓,連正經道士都不是。怎麽論道?”
二人對話仿佛在另外一個時空,那人來人往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妖異的氛圍變得凝重起來。
隻見那邱宇身後的邪祟透體而出,邪法已經覆蓋了側門那黢黑的陰影。
客場的楊暮客陷入被動,一身輕靈之炁被壓住動彈不得。
“多管閑事的道士,你怎敢說我這觀中供奉的是邪神。這偶像乃是西岐國國運之神,龍馬之神像。西岐國都,供奉西岐國神。敢問小道士,何錯之有?”
“按說神祀之事,的确與我無關。但你借正道之名,行邪道之事。那就與貧道有關了。”
說話間那妖邪小心翼翼,慢慢将邪法向着大殿正中央蔓延。
而楊暮客腳踩着八卦圖,身邊的光景随着天地靈炁運轉。那妖氛讓凡人開始變得瘋癫癡狂,他們碎念着,祈求着,呼嚎着。
邱宇遠遠站着,頗有儀式感地散開道袍的前襟,長長的指甲從玉堂一直劃到神阙,血漿好似瀑布,無數鼈蟲順着血流滾動。
那些鼈蟲爬上了瘋癫的信衆身上,他們的眼眶生出了白絲。
這下楊暮客認出來了,這正是淮州郡與南陽郡交界那處巫蠱作怪的菌絲。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少年道士捏着金光咒再次看向泥塑,“他說你是西岐國神,你便就如此看着你的子民被巫蠱禍害?”
再見那泥塑好似活了過來,馬面的眼珠有泥皮落下。一雙通紅的眸子瞪着小道士。
小道士頭皮炸毛,這國神怎麽這麽邪性。
他管不得許多,手中的金光咒再次拍向那偶像。靈炁沖刷之下那偶像回應的些許靈性散了精光。
金光咒散去那些蠱蟲更加活躍起來,被鼈蟲下蠱的信衆血肉迅速幹癟下去,身上蒸騰出陰氣迷霧。邱宇的皮囊被那邪祟抛棄了,俯身摔在地上。
乾字訣,正陽金身。震字訣,陽雷法。金光自天外而來,穿透了大殿中的陰濁之氣。
那妖邪的身影卻消失不見了。
一擊落空楊暮客抱守元神,一雙胳膊從他背後鑽出,血淋漓的屍狗神本相出現,爽靈聚于眉心,天眼查探。
一隻鬼面蜈蚣在大殿的橫梁上飛速爬過,鑽進屋頂的黑暗之中。
楊暮客那背後的屍狗神掌心合十,再分開捏了離字訣,分火咒。兩條火線點着了快要熄滅的油燈。
大殿裏到處都是飛舞的蟞蟲,殿中一切血肉皆被蟲子吃了幹幹淨淨,剩下俱是白骨。少年道士周邊不時有蟞蟲試探,仿若觸電一般落下變成灰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