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門廳院中假山浮于綠池之上,幾尾錦鯉吹着水線打落荷葉上的蟲,微風掃着竹葉輕輕抖動。綠蔭下的涼亭有婦人吟詩作對,小婢媚眼斟酒附和。隐隐有絲竹歌樂之聲從後庭傳來。
石闆路落葉片片,清風拂過吹進池塘樹坑之中。正堂門欄敞開,門柱左右挂着黑底燙金的楹聯,“聽竹雨有清風琴韻,焙茶煙尋碧波夕照”。檐下挂着“閑樓”二字之匾。
閑樓内家私齊備,紅漆青瓷,幾朵插花點綴。太師椅茶桌兩側,桌上香茗袅袅。
玉香道人坐在客座,看着端着茶杯憋笑面色通紅的敖昇。
她探着身子低聲問敖昇,“不知婢子何故惹大王發笑?”
身着錦袍頭戴玉冠的敖昇揮揮手,“與你無關。”他抖着手抿了一口茶,長籲一口氣,正色道,“我方才已與紫明道長見過。”
玉香眼眸一亮,“敢問大王,紫明道長是否應下?”
敖昇昂着下巴看着玉香,“紫明師弟心胸寬廣,你那些腌臜的事情早就是過眼雲煙。你們青靈門小門小戶也不甚容易。你身爲化形大妖甘願伏身爲道童侍奉左右,他自然不會拒絕。”
聽了此話玉香趕忙道别,“既然事情辦妥,那我就回客棧等候紫明道長到來。”
敖昇皺着眉頭打量着她輕輕揉搓胡須,“今夜不在府中留宿嗎?”
玉香起身作揖,“此間打擾大王修行實屬不該,更不敢府中留宿。”她從香囊裏取出四尺左右的玉匣,“此物乃是我師傅備用修行之物,勞煩大王婢子願以此作爲謝禮,望大王收下。”
敖昇翹腳伸手接過,斜眼看着低頭拜别的玉香道人,“行吧。我也不留你了,恕不遠送。”
玉香再次作揖,“拜别大王。”說完後腳跟挪動蹭出了屋内,轉身跟着一個婢女朝着門廳走去。
敖昇撇着嘴打開玉匣看了看,臉上稍顯笑意。又覺得事情可惜,收起玉匣哼着小調往後庭走去。什麽金鵬大妖,化形再靓麗還不如我府中丫鬟。
又過三日。一座馬車哒哒行駛在官道上,車輪卡在轍中框框作響。車夫季通面色蠟黃,楊暮客則一臉愁容。
敖昇帶着一衆家丁迎了上去,“又見面了,紫明師弟。”
楊暮客搓搓臉頰,甩開一臉煩悶,看着紅光滿面一身絲綢的老頭。“敖兄客氣了,不知敖兄爲何……”他指着敖昇身後躬身作揖的家丁,甚至還有幾個跪伏在地。
“爲兄說過要宴請師弟,自然要以禮相迎。這些都是我龍宮的兵卒,來此也是爲了瞻仰師弟的風采。其實爲兄平日裏也不在那龍宮久住。我在衮山郡城中置辦了一處家業,門戶雖小卻也算得上怡然清幽。還請師弟擺駕随我于府中一聚。”
楊暮客點點頭,“那恭敬不如從命,還請敖兄前面帶路。”
隻見敖昇後面的人群散開,有人去前面開路,有人擡出了一頂步辇。方才跪地的那幾人擡着步辇走到了敖昇身旁,敖昇撣撣衣擺坐了上去。
楊暮客咂嘴一笑,看着那擡攆的家丁竟然露出了一截烏賊腳。感情這些家丁也不都是化形大妖。也不知那敖昇用了什麽法子把這些怪物弄得人模人樣。
隔着一段距離看熱鬧的人群裏玉香也走出來,墜在一行人後。
經過衮山城的洗禮,楊暮客此時對這個世界城鎮的發展已經見怪不怪。崇江郡也有靈車軌道,也有路上執勤的捕快,街道兩旁門臉上五彩缤紛的招牌也大差不差。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城中妖氣濃郁,楊暮客閉眼感應了一下。城裏一絲道觀的氣息都沒有,唯有城外一座龍王廟香火鼎盛。
不多會兒,一位執勤的捕快看到這一群人浩浩蕩蕩,徑直走了過來。攔下了攆上的敖昇。“白老爺,東林街集市開場,人員擁堵,您們要從二仙橋轉花城大道才行。”
“诶,我身後行車的可是貴客,怎麽能繞路二仙橋呢?”
“不是白老爺,您這麽一幫人。東林街那能走嗎。”
“能走啊,隻占用一點點。”敖昇坐在辇上舉着一根指頭說。
“白老爺,東林街那辦集,那馬車怎麽能走。”
“能走,就走一點點。”
“不是,白老爺。辦集不準許牛馬車街道行駛,這是違法的。牛馬車想進東林街要從下林街巷子進,車停在下林驿站,隻有推車和步攆才能進東林街道。”
“啧。你這個小夥計,怎麽就這麽犟呢。我讓家丁在前面開路,絕對不會有車馬傷人的事情發生。街道也隻占用一點點。你讓我從二仙橋走,那得饒多遠。再說了花城大道那邊是金吾衛衙門,被水桶車壓得路面凹凸不平,馬車走上去颠簸,打擾了貴客休息怎麽辦?”
“白老爺,說什麽我也不能讓您從這兒過。前面就是下林街了,您過了下林街我就要擔責任。”
“嘶,你這個犟種。信不信我讓郡守扒了你的狗皮。”
“就算這個捕快不當了我也不能叫您過去。您是豪紳,按理說您應該比我懂律法。”
楊暮客打量着前面的鬧劇,他也不知這是不是敖昇刻意安排的。總覺着怪裏怪氣,似乎敖昇在等着他出面一樣。行麽,他捅了捅面色蠟黃的季通。“告訴他們走二仙橋。”
季通跳下車朝着捕快走了過去。
楊暮客扭頭對着車裏的小樓問,“師兄,你怎麽看?”
車裏正生悶氣的小樓嘟囔一聲,“什麽?”
“就眼巴前這麽一出,是演戲嗎?”
“有病吧……滿腦子哪兒來那麽多陰謀論。”
“那敖昇幹嘛非得停路中間跟那捕快費勁。”
小樓啪地一聲把發钗拍在了銅鏡前面,“你楊暮客怎麽跟凡人相處,守不守凡間的法律很重要嗎?誰家的大修士找一個化形龍族因爲你去爲難捕快?”
“诶,诶。師弟錯了。師兄您繼續化妝。”楊暮客砸吧砸吧嘴,也是,怎麽自己跟曹操似的疑神疑鬼。
幾句話的功夫季通就回來了,也沒說什麽,把令牌的吊穗甩了幾圈,塞進了懷裏。前面帶路的敖昇一行人開始轉彎,朝着二仙橋那邊行進。
楊暮客笑眯眯地看着那個傻愣愣的捕快,端起右手翹着蘭花指把食指貼在嘴邊。噓。
捕快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心髒通通好似要蹦出來。
二仙橋架在一片綠藻的内河上,味道不大好聞。遠遠還能看到一個高大的取水用的水車。膠皮的水管連接了四周的街坊。房屋都不高,但是街道意外得很整齊。往前再過一條街就能看到水管的盡頭。金吾衛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