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看着那二人先一步離開卻不見房中有人,無事可做的季通撓了撓額頭,一拍手把那院子裏的挂車拉到了馬圈,将車套在了馬背上。對着那馬說道,“這車是給小樓姑娘坐的。帶輪子,我覺得你應該不讨厭。是吧。”
馬兒打了一個響鼻。點了點頭。
季通哈哈一笑,“咱們也算是袍澤了,你啊,比我有福氣,有仙緣。日後呢,你修行有成。若是我季某人死了,你就照顧一下某家的後輩。嗨……”
季通拍了拍車箱,拿出一壺酒,坐在了車夫的位置上就喝了起來。他随口和馬兒聊着沒頭腦的話,有些話說了他也忘了,有些話說了他也不知道爲什麽,一個人說着說着就喝醉了。
本來買了這麽多東西想賣個臉,結果卻得了個冷落。真是有一肚子氣沒地方撒。
時間回到五人在牙行重遇的那一刻。
小樓楊暮客二人就這樣路過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俱是不言。
對于修行有成的人,時間是種很奇怪的概念。世界運動速度很慢很慢,所以他們能活好久好久。他們往往在思考中時間會過得很快,光陰似箭。也許坐下去,閉上眼,一個問題還沒想通,外界已經不知多少春秋。須臾之間,世界萬千已經不複以往。
當小樓使用縮地成寸帶着楊暮客回客棧的時候出了問題。她眼中的世界像是托着一個巨大的包袱在沙漠中行走。炁脈的流動很粘稠,讓人惡心頭暈。事物飛快地在耳畔流逝而過,但是他們卻遲遲不能從炁脈中走出。相對的感覺讓小樓看到了自己的法相,那隻金翅大鵬與楊暮客青面獠牙的魂魄在光華中遊動。
楊暮客的大腦在掙紮着。他還沒有從廟宇中靈魂被撕裂的狀态中抽離,這種狀态很可怕。他看着周圍的人群仿佛隔着一層膜。然後腦子裏還反複有人和自己對話。
“那個孩子挺可憐的是吧。”
楊暮客贊同,但并不感興趣。對他來說趙喜就是一個路人。一個平凡的人,在階級中不斷想要掙紮的蟲子一樣。
“不知道爲什麽,剛剛看到那一幕我想起了江戶地震九點零。你呢?”
楊暮客恍然,自己并非這個世界的人。但是爲什麽是江戶地震九點零呢?
“因爲我看到了世界的崩塌。看到了親情的無間。還有惹人厭的熊孩子。”
哈哈哈哈。是了。楊暮客想起自己平時還蠻喜歡看動畫片的。隻是這個世界永遠都看不到了,還有魔獸裏的角色,自己也不能操作了。啧,真是可惜。
“你怎麽能想到遊戲那去呢?”
當然啊。因爲我覺得這個世界很無趣。不是麽?自己像是一個行屍走肉,好像什麽都是被人安排好的一樣。那個叫歸元的老頭說什麽就是什麽,自己按照他安排好的一切去走。至于走成什麽樣子,誰知道呢?還有身邊的便宜師兄,漂亮是漂亮,但是那是妖精啊。而且還是修行幾千年的妖精。
“你不是已經猜到那些人都不安好心了嗎?掙脫枷鎖不是年輕人應該有的夢想麽?你的反抗精神呢?”
切。憑什麽去掙脫?我已經離開了我所眷戀的一切,我隻是想活着。一直活下去,也許就有希望。
“你希望什麽呢?”
楊暮客愣愣地問着自己,我希望什麽呢?我希望世界和平……呸,别逗了。我希望回到原來的世界?啧,死都死了,回去吓唬人嗎?我隻是希望了解這個未知的世界。
“不就是這樣嗎?”
楊暮客迷茫地看着頭頂的炁脈。他依稀記得大劉有本科幻小說,講當一個人開始仰望星空時,他就發現了這個世界的奧秘。但是無論他怎麽觀察這些炁脈,他都不能理解這個世界爲什麽是這樣子的。
一個種族開始不斷探求未知,那麽他們便開始邁向了智慧。如果邁向智慧的種族開始懂得記述規則,那麽這個種族就邁向了文明。文明,是留存于基因之外的信息。
“你無法理解這個文明對嗎?”
是啊!就是根本想不通。你看看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你睜大眼睛看看,毫無邏輯可言,毫無規則可言。
“确切地說是你無法理解的邏輯和規則不是嗎?”
所以我好矛盾啊。楊暮客的靈魂撕心裂肺地嚎叫,我想了解,但是我逃不出自己的圈子。我總是想套用原來世界的邏輯框架,對世界認知的崩塌真的好可怕。對不對……對不對!
“你不是瘋了吧。”
我怎麽會瘋呢。如果瘋的話我遇見勾魂的小鬼的時候就應該瘋了。傳說變成現實不論什麽時候都會逼瘋人的。我隻是無法忍受我死了這個現實。
“所以讓你真的不甘心的是你已經死了,你沒能讀完你的學業,你沒能娶妻生子,你沒能孝敬父母,你沒能在那個世界走完應該有的一生。”
對對對。就是這麽回事。我好不甘心啊。
楊暮客似乎感覺到了眼眶的淚,但身子行屍走肉一樣,木讷的表情毫無反應。
一臉木讷的楊暮客引起了小樓的注意。楊暮客的狀态在小樓的眼中神魂與身體交錯分離,互相談話。這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狀态,是無法用觀心術探查的狀态。
這樣的情況下不能收束心神的凡人一定會發瘋,至于沒瘋的人,他們都是天地間的大修士。大修士們管這個叫問道,因爲對話那個人并不是真實的自己。那到底是誰呢?道祖說這就是天道,你們在和天道中的自己說話。
所以小樓看到了問道的楊暮客,心中一顫。自己苦苦追尋的東西原來這麽近。太早了,如果他能找到他的人心築基問道,自己就能和他論道相互印證了。小樓一瞬間迷茫了。
楊暮客的心髒砰砰地跳動,那塊玉石似乎活了過來。它準備逃離楊暮客的身體,白色的光芒裏似乎有黑色的液體湧動。濁炁在玉石裏化作罡風呼嘯而過,楊暮客那青面獠牙的法相憤怒的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