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空舟緩緩下降,秦思武站立船頭,心中竟有一絲忐忑。
他明明對母親的病情已經心急如焚,可越是臨近又越害怕,他不知道該以一種什麽樣的心态去面對母親,去面對大姐二姐,還有那位見面次數屈指可數的父王。
對于在整個大陽都威名赫赫的父王,他的記憶有些模糊了,因爲他從别人口中聽到過太多不同的鎮南王了。
都傳言鎮南王蠻橫霸道殺人如麻,但秦思武印象中好像不是如此。
雖隻有小時候寥寥幾次的見面,父王卻總是讓他騎在脖子上,隻記得自己有次說父王的胡子很紮手,然後父王就把胡子刮了,自己說也想穿铠甲,父王就特地命人打造了一副小号铠甲,隻是铠甲太重,穿上去根本走不動,父王就又把自己扛在了脖子上。
如此慈祥的父王,爲什麽世人總是那般傳言?
後來随着自己長大,秦思武也逐漸從旁觀者的角度開始了解鎮南王。
爲什麽總有人說他蠻橫無理,是因爲父王回京上殿從不卸甲。
爲什麽說他殺人如麻,是因爲他在街上看到有人行不軌之舉會直接出手斬殺。
經常有官員拿這種事彈劾他。
秦思武也理解法不外乎人情的道理,小偷小摸打架鬥毆罪不至死,父王那般狠辣做派,的确是觸犯了那群文官的逆鱗。
可是彈劾來彈劾去,陛下通通不予理會。
所以秦思武常說陛下是聖明之君。
即便秦思武長大後知道了自己的處境,他也會理性看待。
這是他從父王和陛下身上學到的。
至于那些文官,秦思武向來瞧不上。
思想迂腐陳舊,注重繁文缛節,隻會照本宣科,從來不會用腦子想一想如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不過所幸秦思武瞧不上的都是從上京書院出去的讀書人。
要不然還真不好對大姐交代。
雖然秦思武跟二姐秦思雨關系要更爲親密一些,但是他們兩人從小都是大姐管着的。
秦思武的大姐秦思雪,讀書善音律,六七歲時便能作詩作詞,後來又覺得隻是吟誦太過單調,又自學音律,十一二歲已然成了名動大陽的詞曲大家,秦思武自小便非常仰慕大姐,覺得讀書人都是這般厲害。
也正因此,當得知二姐喜歡上一個讀書人時也是滿心期待想看看是怎樣的人。
雖然見到以後秦思武覺得胡方魚這人隻是有些才氣,比起大姐那還是遠遠不如。
但還是把胡方魚當成了未來姐夫。
隻是後來的事讓秦思武徹底明白,大姐與上京書院的讀書人根本不是一類人。
上京書院的學子們名利心太重,隻爲功名,根本不能稱之爲讀書人。
胸中一點浩然氣,何處不是黃鶴樓。
這是大姐說過的一句話,秦思武也經常引以爲省。
衆人都來到船頭。
李常樂問道:“直接進城還是等人來接?”
“禦空舟太大,城中不一定有空地能容納。”
徐廣示意衆人稍等。
随即踏前一步,跳到欄杆之上。
“守軍何在,世子歸鄉!”
幾息之間,城牆上人頭攢動,倏而号角聲起。
中央城門緩緩打開,一列黑甲騎兵奔行而出分列兩側,而後一騎紅甲女子勒住馬蹄,戰馬嘶鳴。
“下馬!”
衆騎紛紛下馬,動作整齊劃一。
“恭迎世子殿下回家!”
秦思武眼中含淚,他已經認出了下方紅甲女子的身份,正是二姐秦思雨。
徐廣說道:“先前已經通過影衛秘法将世子殿下即将抵達南昭的消息傳了回來。”
李常樂操控禦空舟緩緩降落到地面上,降下踏闆。
秦思武快步走到踏闆前,一步踏出,頓了頓而後擦幹眼淚,這才走下禦空舟。
“思武!”
秦思雨一夾馬腹,來到秦思武身前,不由分說一把将他拽上馬背。
“走,我們回家。”
李常樂摸了摸下巴,這女子怎麽看着跟二師姐有些像?
徐廣笑道:“那是府上二郡主,非是怠慢,隻是性子比較急,道長請随我入城。”
“諸位前輩,我們一并入城!”
“王爺已經在府上設下宴席,爲諸位接風洗塵。”
……
城中,李常樂和常甯皆是第一次來南昭府,正如萬江真人所說,城中張燈結彩,節日氣氛濃郁。
常甯四處張望,好多從未見過的新奇玩意。
“師兄,他們這是爲了迎接秦思武嗎?”
李常樂現學現賣:“應該是在過節,南昭有個天祝節,跟中秋是連在一起的。”
“我也是第一次來南昭,我們臨走時可以逛一逛。”
“嘶,忘了件事。”
李常樂一拍腦門,之前見到二師姐,忘記把桂花釀給她了。
提起逛逛天祝節,這才想起這件事。
“什麽事?”
李常樂說道:“本來說好的給二師姐帶的酒,結果着急趕路,把這事給忘了。”
“算了,反正我們送完人就回去了。”
常甯聞言嬌哼一聲,目露鄙夷之色:“師兄明明隻是想快些回山見到青霖仙子。”
李常樂照着她的腦門彈了一個腦瓜崩。
“有些時日沒教訓你了,嗯,手感未變。”
常甯吃痛,小嘴一撅,伸手從懷裏掏出一本手劄。
翻開就要記下今天的賬。
“哎呀,五師姐的《小五行符箓》怎麽在這?”
“我給二師姐的是什麽?”
遙遠的天江府青雲山上,一處藏經樓内。
白衣女子疑惑打開手劄。
“賬本?”
“十月二十一,今日師兄打我屁股。”
“十二月初五,可惡的師兄嘲笑我!”
……
“這是常甯寫的?原來記的是這個賬。”
女子看得津津有味。
“七月十二,師兄把他最疼愛的小師妹一個人丢在客館。”
“七月十三,今日師兄以大欺小,行爲極其惡劣。”
“七月十四,師兄夜不歸宿。”
“上個月的事?應是他們在太安城拜訪師叔那段時日。”
女子莞爾一笑,決定把常甯的“賬本”收藏進自己的經樓中。
常甯心情不佳,臉還有些紅。
李常樂問道:“怎麽了,你給二師姐的是什麽?”
“是我的……我的随記。”
前半句硬氣,後半句明顯氣勢不足。
李常樂知道她有個專門記仇的本子,看常甯如此反應,想必就是那本了。
常甯在其他師兄師姐面前總是裝得乖巧聽話,真是天意,暴露本性吧!
可惜,五師姐不是到處宣揚的性格,如果是二師姐,不出第二日整座白玉觀都會知道。
李常樂幸災樂禍,常甯狠狠掐了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