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正歎息:“我這小徒弟道心受損,就讓他吐一吐心中郁壘。”
“隻是有些事最好不要公之于衆。”
監正隻是屏蔽了周圍百姓和觀禮台上的衆人,明鏡台上還是能依稀聽到下方聲音。
崔定轲憤慨萬分:“前輩此舉,和助其施暴有何不同!”
李常樂輕笑:“原來如此。”
“你叫崔定轲,是欽天監駐守在東郭縣的修士,那裏的百姓遭受了梁渠的禍害,是這樣嗎?”
“是。”
李常樂繼續說道:“那我且問你,我何錯之有?”
崔定轲一愣,不過緊接着說道:“梁渠禍害百姓,理應關押在欽天監,飽受酷刑懲罰,前輩卻從中阻撓,這難道不是錯嗎?”
李常樂嗤笑:“錯?我來告訴你什麽是錯。”
“欽天監看管不嚴,緻使梁渠出逃,捉拿不力,這是欽天監之錯。”
“你作爲守護東郭縣的修士,東郭縣百姓卻慘遭妖獸殺害,這是你之錯。”
“金吾衛百戶張天奇因此撤職頂罪,這也是欽天監之錯。”
“我再來問你,我何錯之有?”
崔定轲面目猙獰:“那些無辜的百姓難道白死了不成!”
李常樂搖頭,神情不屑:“你說百姓無辜,那你覺得金吾衛百戶張天奇無辜不無辜?”
“憑什麽你們欽天監犯錯,卻要一位毫不相幹的人來頂罪。”
“對已死之人假仁假義,對活着的人卻視而不見。”
“這是何道理?”
崔定轲渾身顫抖卻是說不出話。
李常樂繼續說道:“你覺得百姓無辜,因爲他們是在你的守護之下慘遭梁渠禍害。”
“說到底你隻是個自私的人。”
“你若真的心懷大義,就應該代表欽天監去張天奇府上賠罪。”
“而不是在這裏對着我哭訴你那可悲的責任心。”
崔定轲癱倒在地,李常樂的話,紮心了。
原來自己是個自私的人。
“我在乎的真是那些死去的百姓嗎,在乎的真是郭青山的父母嗎?”
“我把郭青山留在欽天監真的是爲了他好嗎?”
“什麽是大義,我心中一直堅持的到底是什麽?”
他的道心遊離在崩塌邊緣。
李常樂撇了撇嘴,有些不屑。
“我認識一個人。”
“他府上家丁因他而死,他卻沒有絲毫愧疚之心,但是他給了那些家丁的親人一百兩銀子。”
“你說是來年裝模作樣去墳上祭拜好,還是給他們一輩子也花不完的銀子好?”
“言盡于此。”
他說的是秦思武,秦思武與崔定轲年紀相仿,但心性上卻是成熟太多。
李常樂轉身走下論道台。
崔定轲到底是破繭成蝶還是一步深淵道心破碎,他可沒這閑情逸緻去操心。
要李常樂說,道心如此脆弱,這崔定轲幹脆放棄修行得了。
三言兩語就能給他說迷糊了,還想道德綁架?門都沒有。
那東郭縣百姓死不死跟他李常樂有什麽關系,反正不是他殺的,他又不是什麽聖人。
既然收了梁渠當坐騎,就已經承擔下了梁渠的一部分因果了,自此看管梁渠的責任便給了李常樂,給人當坐騎對梁渠而言何嘗不是一種懲罰,崔定轲連這都不懂,實在太膚淺。
明鏡台上,崇陽帝有些尴尬。
“李道長所言,好像把朕也罵進去了。”
紅蓮輕笑:“他說話總是直來直去。”
“而且他也不知道讓金吾衛百戶張天奇頂罪是陛下的旨意。”
欽天監明面上還是大陽的定海神針,妖物出逃這種能引起百姓恐慌的事崇陽帝不可能讓欽天監擔責。
“嗯,朕也聽明白了。”
“監正的這位小徒弟跟李道長比起來心智上還是太稚嫩。”
“李道長說的話雖然無情了些,不過他若是能想明白其中道理,也不失爲一次成長的機會。”
“監正也是這麽想的吧?”
監正微微颔首:“陛下看得透徹。”
“玉不琢不成器,可就怕當局者迷啊。”
“定轲這孩子沒受過挫折,爲了鍛煉他,所以才讓他外出任職。”
“他其實已經做得很不錯了,更是險些拼上性命,可越是這麽說,他就越是自責,越是走不出來。”
“确實該有個人來點醒他,這位小李道長倒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論道台上禁制散去,李常樂沖着衆人擺了擺手:“回觀!”
王成和秦思武還沒來得及恭喜,就被蓮花觀一衆女弟子推開了。
不過李常樂的身旁兩個位置已經被常甯和青青占了,她們隻能跟在身後。
李常樂依稀能聽到身後一衆女弟子竊竊私語。
“常樂師兄真的好厲害。”
“是啊是啊,那可是明劍監事,聽說明劍監事和九境都能戰成平手呢。”
“常樂師兄是第幾境來着?”
“是七境。”
“天呐,豈不是說常樂師兄的真實實力能跨越兩個境界?”
李常樂嘴角翹起,忽然發現蓮花觀的女弟子們也是很漂亮的,嗯,不輸常甯。
常甯拉了拉他的衣角:“師兄,剛剛你跟那個崔定轲說了什麽?”
“沒什麽,他舍不得梁渠。”
“我告訴他,梁渠在我這吃得好睡得好,不用擔心。”
常甯不信,她又不傻,李常樂說瞎話時的語氣一般都很輕浮,常甯一聽就能聽出來。
“是很重要的事嗎?”
“剛才論道台周圍好像有一層禁制,隻能看到裏面,卻聽不到聲音。”
青青也問道。
李常樂撇過頭看向那九層塔樓。
“師叔和皇帝陛下在那樓上,還有一位羽衣老者,想必就是監正了。”
“他不想梁渠的事被周圍百姓聽了去。”
“其實這場賭戰……”
李常樂沉吟:“總覺得被算計了。”
常甯和青青都是疑惑看向李常樂。
李常樂說道:“也不能說是被算計吧,隻能說欽天監的賭品有點出乎意料的好。”
“明劍僅僅輸了一招就不打了,這不像是想奪回梁渠的态度。”
“可那日明瀾分明說梁渠對欽天監有大用,到最後卻隻借一名三境弟子的口以大義壓我。”
“想講道理爲何不派個能說會道的,那崔定轲道心太弱,被我三言兩語就說得無話可說了。”
青青想了想說道:“許是欽天監以爲常樂師兄打不過明劍監事?”
“明劍監事的爲人我也略有耳聞,是頗爲在乎顔面的,輸了一招想必也沒臉再登台。”
李常樂點了點頭:“可能是我想多了。”
說着,李常樂揉了揉肩膀,硬抗那一劍還是草率了些,估計肩膀有淤青了。
“師兄受傷了?”
李常樂對着常甯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傳音道:“沒有大礙,皮外傷罷了。”
“别聲張,否則我光輝偉岸的形象就保持不住了。”
常甯搖頭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