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天嘯臉龐微抖,“我不會去。”
孫浩峰聞言忽而一笑,“宗主,若隻是我兒婚典,你不露面也就罷了,我也說不了什麽,可是青雲少宗的婚典,你身爲宗主,不出席?隻怕,不合适吧……”
宮天嘯無言以對。
孫浩峰此行雖惡意滿滿,施展的,卻居然是根本無從破解的陽謀!
即便這樣,宮天嘯也依舊硬挺着不曾松口,反而死死地盯着孫浩峰,後者怡然不懼,冷冷地瞪了回去。
場中局面頓時陷入僵持之中。
孫浩峰看似占盡上風,卻不敢有絲毫松懈,倒是留着心思,時刻提防着一旁隻是淡淡看戲,不曾橫插一腳進來的劉啓。
他知道,這個局,僅憑宮天嘯破不了,他就是要硬逼着自己的好師弟,吞下這碗夾生的飯!順便,借此試探試探劉啓的底線,卻又不緻引起正面沖突。
就在這時,劉啓忽然起身,轉向殿門。
頓時全場矚目。
孫浩峰心頭一揪,渾身軀體緊繃,如臨大敵,孫浩方眉眼低垂,隻敢以餘光偷瞄,卻不敢光明正大地去看。
衛瑤、衛洛亦是不知想起什麽,軀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微微輕顫起來。
宮天嘯夫婦二人心中則是湧出沒來由的期望,仿佛,隻要這站起之人願意,眼前糾葛的亂局困境,便彈指可破。
但全場的注目之下,劉啓卻并未開口,隻是靜靜站着,似乎,是在等待着什麽。
于是衆人皆屏氣凝神,作陪等待。
不過片刻之後,便有一道充滿喜悅與朝氣,清澈透亮,純真幹淨的少年聲音躍動着傳入大殿之中,“父親!父親!我看到那條未知之路了!”
還未見其人,隻聽得其聲。
衛瑤猛然回望,已從聲音辨明來人,臉上浮現而出的神情錯綜複雜,難以言說。
孫浩峰眼角微跳,這姓柳的,修爲當真是深不可測。
宮天嘯與夏安默默對視,二人眼中,盡是擔憂之色。
宮天宇剛一踏入殿中,便立刻察覺到了場中的詭異氛圍,“衛師姐?大長老,衛伯父,孫師兄,你們——這是?”
宮天嘯強行裝出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哦,天宇啊,我和孫長老他們正在商讨宗門機密之事,不然,你先去小青峰等着吧,稍後,待事情處理完,我,你母親還有柳長老便一同前去。”
“呵……”孫浩峰冷冷一笑,正要拆穿,就迎上了宮天嘯似欲殺人的目中寒光,終究還是沒有開口,萬一後者真是含怒出手,雙方徹底撕破臉,于他也無益處。
“啊?哦……”宮天宇撓了撓頭,雖然心中有些疑惑,卻還是懵懂地點了點頭,轉身便要離開青雲大殿。
“慢。”劉啓忽然開口。
宮天宇當即止步。
衆人的目光再次系于劉啓身上。
劉啓微微側身,朝向宮天嘯,開口說道:“道友,你瞞不了他一輩子,他總會知道的,與其,讓他活在虛無缥缈的幻想之中,不如,讓他親曆……”
“可,這……”宮天嘯顯得有些猶豫。
不過,這猶豫僅僅存在短短片刻,便消失無蹤,他當即下定決心。
“好!便依道友所言。”
劉啓點了點頭,随後落座。
孫浩峰眉頭一皺,有些不太明白劉啓此舉的用意。
宮天宇則在父親的眼神示意之下,一臉茫然地越過大殿衆人,站到劉啓身後。
他此時,已是心亂如麻。
“爲什麽宗門機密,會牽扯到衛師姐和衛伯父?而且,隻有他們父女二人與大長老父子二人,卻沒有其他長老弟子出現?”
“衛師姐爲什麽不敢看我?而且,她怎麽站的離孫師兄如此之近?”
“最後前輩說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什麽幻想?什麽親曆?”
……
他沒有答案。
而接下來大長老的話,給了他答案——
讓他如遭五雷轟頂。
“師弟,我也不想廢話,你就直接明說吧,我兒與衛兄愛女的婚典,你究竟是否要舍了青雲宗的臉面于不顧,執意缺席?”
宮天嘯依舊沉默,這問題,他實在難以回答,當着宮天宇的面,更是如此。
宮天宇聞言,卻是滿臉的不可置信。
婚典?
什麽婚典?
孫師兄?
與衛師姐?
這怎麽可能?
但此時回想起入殿之後,自己注意到的,那樁樁件件的異常,竟全都指向這麽一個荒誕的事實——孫師兄與衛師姐,不日,即将舉行婚典!
宮天宇頓時覺得渾身力氣都被抽幹,他臉色蒼白如紙,右手虛抓在胸前,隻覺得有些喘不過來氣。
這不會是真的!
即便孫師兄要娶,衛師姐,又怎麽可能願意嫁?衛師姐她,明明已經答應自己了!
他還清楚地記得,那日初雪,小青峰上,衛師姐羞紅着臉,倩笑着點頭之時,一朵潔白無瑕的雪花恰好緩緩飄落在她右肩披散的如瀑青絲之上。
那一幕,衛師姐美的是如此不真實,又是如此——動人心魄。
那一幕,他永生難忘。
所以,這怎麽可能會是真的?
衛師姐,衛師姐,衛師姐她一定是被逼迫了!對,一定是!
他正欲開口,目光便撞上了劉啓的背影,那身姿若大山般厚重,難以逾越。
他渾身頓時如墜入冰窖一般發冷,一股絕望的寒氣從心底散發而出。
前輩在這,誰能逼迫得了衛師姐?
那,究竟是爲什麽?
悲傷與痛苦,疑惑與不解。
交織在他的心頭。
他甚至,已經忘了流淚。
可惜,已經席卷而起的猛烈風暴,不會因他一人,而暫停終止。
眼見宮天嘯遲遲不語,孫浩峰再度開口,“師弟,你若繼續這般不肯明示,我便當你,是默認要出席了。”
宮天嘯已是被他此番言語趕至死角,退無可退,隻得重重一歎。
“師兄,何必如此苦苦相逼?你已經赢了,爲何,還不滿足?縱然你因當年少宗之選,記恨于我,又何苦,将這憎惡的種子,埋到我們下一代的土壤之中呢?孩子們,總歸是無辜的。”
孫浩峰卻是沒有絲毫波動,“師弟這話說的奇怪,我不過問你是否出席我兒婚典,你怎麽又是記恨,又是憎惡的,我實在聽不明白,還望師弟見諒。”
夏安看到孫浩峰這般小人得志,忍不住便要怒斥出聲,卻被宮天嘯給攔下,後者沉聲開口,“師兄,你說吧,有什麽條件?”
孫浩峰并未回答,而是語氣玩味地說道:“你不能總是這麽擎天護着,我這好侄兒若想成長,還需要經曆的更多才行。”
宮天嘯被這般指着鼻子羞辱,卻不發一言,他知道,這是孫浩峰的報複。
宮天宇從未見過這樣委曲求全的父親,他愣愣地,望向那個永遠在他身前,爲他遮風擋雨的身影。
他知道,父親不久後便要因肩上的責任,去往千方秘境,他也知道千方秘境的危險,父親此行一去,便不知能否歸來。
可就在這——或許是父親人生的最後時光裏,那個爲他百般籌謀,費盡心思的父親,卻因爲他,被人逼到這般田地?
他的心,像是被生生剜掉一塊,痛貫天靈,難以言喻。
他凄苦一笑,目光卻陡然變得銳利,忽然自劉啓身後站出,“大長老。”
衆人皆是一驚。
唯有劉啓,總算是稍稍松了口氣。
“婚典那日,我父親會出席,我,也會出席,您事忙,我們便不送了。”
說話時,宮天宇沒有再看衛瑤一眼。
年少情黯,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