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啓猛一揮手，翻騰到身前的氣浪頓時消失無蹤，他定睛望去——
一直悠閑從容的林業此刻顯得狼狽不堪，覆蓋雙臂的重铠已經崩得粉碎，隻看得到一片鮮血淋漓。
他臉色蒼白，不住地喘息。
好在終究，還是擋下了這柄貫天長槍。
蒼龍被劈得倒飛而還。
劉啓心中暗自遺憾，林業的強大，的确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也沒想到，即便陸沉出手，都沒能一擊重創林業，實在可惜。
忽然，劉啓腦中響起一道平靜至極，卻霸道絕倫的聲音，“看好我接下來這一槍。”
劉啓心中喜不自勝，瞪大眼睛，全神貫注地觀摩陸沉這一槍的玄妙。
一葉落，而知天下秋。
陸沉這時出現，這樣出現，即便并未言明，也足以側面印證劉恒的情況。
陸沉身形鬼魅，自劉啓身旁挾風而過，他随意擡手，便握住飛還的蒼龍。
人與槍，瞬間融爲一體。
而後天地之間，似有一聲悠遠的龍吟蓦然響起。
低沉，卻震懾心靈。
一道貫穿長天的槍光驟然亮起。
鋒芒畢露，不可阻擋！
劉啓強忍着雙目的刺痛，死死地盯住陸沉的動作。
“轟！”
場中一片寂靜，但劉啓腦中，卻有巨響轟鳴，那是他感應中，陸沉傾瀉而出的槍勢與槍意。
他不僅不陌生，而且相當熟悉。
槍勢如極，槍意如角。
一槍破滅萬法！
銳之意境全開！
也是這時，劉啓“看到了”之前從未注意過的差别。
他的槍，是不問險阻的堅定，是一去不返，不問歸途。
而此刻陸沉的槍，卻是傲視天地的泰然，甚至是目空一切的狂妄。
此槍之利，無人膽敢拂纓！
此槍之威，無人悍勇違逆！
此槍之下，世上無有險阻！
劉啓眼睛一亮，似有所悟，丹田瑤池之底，位于琉璃小塔尖頂處的槍珠，竟憑空生出一絲裂紋。
而面對這樣一槍，林業心中已然絕望，但他還是怒吼出聲，渾身靈緣暴動，榨幹體内的最後潛力，唯有一戟以對。
“砰！！！”
一聲巨響過後，陸沉站定原地，持槍傲然挺立，而在他身前——
林業披頭散發，一身土黃色的重铠消失無蹤，他半跪于地，隻能靠長戟拄持，硬撐着，不讓自己倒下。
劉啓見狀，立即邁步向前。
陸沉緩緩轉身，沖劉啓點了點頭，而後退至一旁。
“我說過，我會親手殺你。”劉啓站在林業身前，語氣冰冷，眼神漠然。
沒人注意到，劉啓血肉之中，煞氣铠甲已經近乎完全成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現在，殺意太盛！
掌握殺伐意境，一旦殺伐較之淨潔過重，便會催魂奪心。
到那時，他依舊是他，卻不再是他。
殺伐并不會如殺戮一般操縱他的靈智，但卻會将他扭曲成——“另外一個劉啓”。
而劉啓現在，分明已經踩在了通向地獄的邊緣！
面對劉啓的挑釁，林業沒有開口，他此刻受的傷實在太重，也根本，開不了口。
劉啓也沒有等他的答複，自顧自說完之後，便取出扶搖，沒有片刻猶豫，猛地向前刺出，卻又立刻頓住——
在他和林業之間，橫亘着一道張開雙臂的嬌弱身影，林楠雅竟用自己的軀體，護在了林業的身前！
她成功了。
劉啓那一往無前的扶搖，終究還是頓在了半空之中，而扶搖的槍尖，與林楠雅的身體，僅有半寸之隔。
但凡扶搖再進少許，便能将無心防禦的林楠雅徹底洞穿。
但扶搖，終究還是停下了。
劉啓，實在下不去手。
他心中一歎：最不想面對的情形，終究，還是來了。
但他并未将心緒外露，隻是冷着面容，語氣強硬而淡漠，“讓開。”
林楠雅淚流滿面，又感受到劉啓語氣中的疏離，心中悲傷更甚，艱難地開口說道：
“别殺他……”
“求求你，就算我，求求你……”
“我父親他真不是有意要害劉恒師兄……”
劉啓隻是緩緩閉上眼，無比鄭重地搖了搖頭，這就是他的态度。
林業，必須死！
至于他是爲了什麽，劉啓并不關心。
但不管他是爲了什麽，都必須死！
林楠雅猶不死心，淚水如斷線的珠子般滾落，卻依舊哽咽着開口：“至，至少，讓他活着，好嗎？讓陸院長廢掉他的修爲也可以，隻要能留他一命，就算我求求你……”
聽着林楠雅的哭訴，劉啓心中殺意不減絲毫，劉恒平白受此劫難，乃是林業心存歹念所緻，縱然是廢了他的修爲，任他苟活，劉啓也認爲是便宜了他。
若是他真的這般心軟，又如何對得起，險些喪命的劉恒！
但他手中扶搖，卻硬生生僵在林楠雅身前，無論如何，也刺不下去。
林楠雅就如此擋在林業身前，他若要殺林業，必要先殺林楠雅。
但他，不想殺林楠雅。
但他，必須殺了林業！
他糾結矛盾，頓覺委悶至極，無處發洩，一股無名業火騰得升起。
于是，他沖着林楠雅不留情面地大吼。
“滾開！”
隻有這兩字，再無其他修飾。
這讓衆人聽得俱是一愣。
但他們也隻當劉啓心中對于林業太過憤恨，實在難以自抑，所以如此失态。
唯有柳清，她眉頭緊蹙，總覺得此刻的劉啓有些不對勁。
被劉啓這樣一吼，林楠雅也微微怔住，甚至忘了哭泣，她不可置信地望向劉啓，卻心生悚然，她看到——
劉啓的眼睛之中充斥着詭異的血紅之絲，這些數不清的血絲猶如觸手一般，将劉啓的眼睛虬滿。
而劉啓那一直深邃如銀河的瞳孔，此刻全無光亮，像是無底的黑洞，望之，便令人寂冷纏身，難以自拔。
殺意，無比濃重的殺意！
而且這殺意，不是沖她林楠雅而來，也不是沖她身後的林業而來。
這殺意，仿佛沒有指向，就是根源于劉啓心底，最純粹，最單純的殺意。
“劉啓，你這是……”林楠雅眼神中滿是驚吓與惶恐。
就在這時，劉啓持握扶搖的右手忽然開始不自然地劇烈震顫，長槍在林楠雅眼前亂晃，卻始終與她的身體差之毫厘。
這時陸沉與鍾無離等人也察覺到了不對，卻發現柳清已經先行一步，衆人來不及多想，趕忙來到劉啓身旁。
而此刻的劉啓，面目猙獰，緊咬着牙關，一頭長發無風自動，猩紅的殺意與煞氣透體而出，已經将他全身籠罩。
“他在掙紮。”陸沉一眼看清本質，沉聲說道：“在與體内不知名的力量抗衡。”
鍾無離眉毛擰成一團，充滿憂慮地搖了搖頭，“看不出是什麽，但這殺意與煞氣，未免也太濃郁了一些。”
柳清聞言，目光關切地望向仿佛陷入癫狂的劉啓。
而劉啓，已經堕入了神秘空間。
他緩緩醒來，從一片血海之中坐起。
環顧四周，隻看到不遠處，一道背對着他的黑影。
劉啓頓時目眦欲裂！
這黑影，他畢生難忘。
算命前輩爲他展示的第三幅夢境圖景之中——就是這道黑影從天而降，一手壓制，帶走了完全無力反抗的劉正與劉恒。
他已經知道，這道黑影的真實身份，乃是東臨城城主，林楠雅的父親——林業。
他沒待那黑影轉身，便握緊手中不知何時出現的扶搖，猛然刺出，這一次，無人阻攔，那黑影被瞬間洞穿。
黑影艱難轉身。
這時，劉啓才看清那黑影的面容。
分明不是林業，而是，林楠雅！
現實之中，劉啓忽然停下動作，依靠身體本能地盤坐于地。
巽。
巡徼境問道。
如此。
不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