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同舟勒馬回身,最後看了一眼人群。
楚同舟的視線穿過密密麻麻的人群,忽而落到一人身上。
這一眼讓楚同舟下定了決心。
楚同舟勒緊缰繩,調轉方向,果決道:“走!”
沒人知道楚同舟什麽時候能回來,宋崖詞也不例外。
原來的劇情可不是這樣寫的……
送走楚同舟後,宋崖詞回到鎮撫司内練字。
周圍的人始終忙碌,可宋崖詞始終不知道他們忙了些什麽。
他的世界隻剩下了練字這一件事。
時間久了,宋崖詞也從一開始的不耐煩轉爲了适應。
等到燕子南遷、天寒地凍時,虞應卓的評語終于從‘勉強能看’轉爲了——
“不錯。”
宋崖詞還沒開始笑,又聽到虞應卓說:“不過用進廢退,你還是需要進禦書房練字。但,從今天開始,你隻需要在禦書房内待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你可以自行離去……”
一個時辰到底要比兩個時辰好……
眨眼的功夫,一個時辰就過去了。
臨行前,虞應卓又叫住他,“今日應該會下雪,玉水園中的景觀應當格外好看。”
“好。”
宋崖詞擡頭看着虞應卓。
不過是由夏到冬,幾個月的功夫,虞應卓便像是要枯萎了似的。
這幾日病得格外嚴重,除卻在禦書房内處理政務的幾個時辰,其餘時間都在寝宮内度過……
到了玉水園,果然下起小雪。
宋崖詞一邊在檐下看雪,一邊驚歎虞應卓的本事。
這個假道士也沒白看經書,觀天象的本事還是有的……
雪下的不小。
飛檐鬥拱上很快染白,地上也堆滿了白雪。
宋崖詞蹲在地上,堆了一個小小的雪人。
雪人做得精緻,宋崖詞耗費了些時間,站起來時眼前一黑。
若不是有人扶着,說不定就摔在雪地中了……
宋崖詞正要跟人道謝,才發現來人異常眼熟。
“陳雪啖?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還穿着錦衣衛的衣服?”
陳雪啖歎息,“崖詞,錦衣衛現在的指揮使是我。”
宋崖詞愕然,“什麽時候的事兒?”
“半個多月前,我本想告知你,可你待在鎮撫司的時間太短,我又實在忙碌。直到今天才有見你……”
宋崖詞沒有上陳雪啖的套,直接跳出來問他:“你來找我就是爲了說這件事?”
“自然是有事要說。公子,虞澤洲跟裴斯覺那邊壓不住了,他們估計會趕在年前動手……”
“動手?他們想要做什麽?”
宋崖詞雖然是這樣問着,可腦子裏已經閃過了數月前的那場刺殺……
陳雪啖正色看着宋崖詞,“公子,我想要跟你講的,是有關,我、虞應卓、虞澤洲、裴斯覺、當朝太後一脈以及四萬名枉死冤魂的事情。
多年前,邊域大亂。朝中又無能臣,先太後一脈,也就是虞澤洲的舅舅,先是找到了我的父親裴朗,讓年事已高的他上陣殺敵……
我父親憂慮自己精力不濟,特地帶上了自己的徒弟,讓他做副将。那人便是裴斯覺的父親。
兩人在陣前拼殺,殊不知已經被自己人坑害。虞澤洲的舅舅暗通敵國,不僅獻出了輿圖,還假傳聖旨,讓四萬名将士跟我的父親、裴斯覺的父親走進早就布置好的陷阱中……
雖然太後及時發現,并果斷斬了自己的親哥哥,可當真正的、正确的聖旨傳到邊域時,已經來不及了……”
說着,陳雪啖深吸了一口氣,“我父親明白,太後爲了保全自己跟自己的兒子,絕不會将真相說出。
可四萬冤魂總要有個說法,我父親決定自己擔上罪責。可裴斯覺的父親比我父親更快一步,他自殺後,我父親捧着他的屍首回京。
但事情還沒有平息,裴斯覺的父親雖無父無母,卻有了妻子跟孩子。我父親決定救下他們,可他們不死總要有人替他們死……
我母親知道我父親決定讓我跟她頂替副将的妻兒去死的消息後,果斷帶着我逃離。那時也下着雪,雪比今日要大得多……
路太滑,馬又因爲追殺的士兵發狂,我與母親一同跌落懸崖,醒過來的隻有我一個人。”
“陰差陽錯,我被人救走,又被賣進宮。那群人看我容貌。誤以爲我是女孩兒,于是我就在先太後,也就是當年的皇後宮中做起了宮女。
我從她的口中知道裴朗跟副将的妻子也自殺了,而副将的兒子,則是頂着我的身份、裴朗的姓氏活了下去。甚至被宋雲山收養,前途無限好……如果不是他,不是這件事,我絕不會是今天的狼狽模樣……
可因爲裴斯覺、因爲那件事,我隻能待在宮中,跟一群虛僞、狡猾的人相處……
虞應卓活不久的。他隻是先太後的一顆棋子,是太後爲虞澤洲開路的工具,他的任務就是暫時穩定宸國的局勢,順帶背負上罵名,而後帶着一身罵名死去,遺臭萬年。
他活不過這個冬天,崖詞,等他死後,我就不管這些腌臜事兒了,你也不要管……”
宋崖詞面色凝重,“你别胡說了,虞應卓怎麽可能隻是棋子?怎麽可能熬不過這個冬天?!”
他轉身離去,走得匆忙。
獨自留在雪地中的陳雪啖撿起宋崖詞留在地上的雪人。
他先是捧在手心裏端詳,而後面無表情地張口,将雪人吃下去。
陳是母親的姓氏,雪啖是他自己起的字。
有一件事陳雪啖隐瞞了宋崖詞,跌落崖底後他并沒有被立即救走,而是靠着雪水硬撐了三天……
陳雪啖靠着啖雪活下去。
從那時起,陳雪啖便格外偏愛雪,若沒有雪,他早死在崖底。
也格外恨雪,若沒有那場雪,母親或許不會死。
思及此,陳雪啖将嘴張大最大,一口吞掉剩餘的雪人,而後用力嚼着。
不知是不是錯覺,陳雪啖竟然吃到了先前從未有過的甜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