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外的風将火吹得搖曳不定,火光在石壁上扭曲成怪影。
宋崖詞慶幸裴斯覺醒的及時,否則自己跟紅豆還不知道要煎熬多久。
“裴斯覺,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怎麽樣?很不好。
裴斯覺心中仿徨。
藥在墜崖時丢了,一個瞎子,隻能成爲宋崖詞的拖累了。
裴斯覺順着聲音的方向看去,盡力讓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
他必須僞裝成正常人,他不想被丢掉……
裴斯覺聽見自己幹澀的聲音:“……還好。”
“那就好。”
知道裴斯覺沒什麽大礙後,宋崖詞才決定把紅豆的事情說給他聽。
宋崖詞語氣嚴肅,一字一頓道:“裴斯覺,還有一件事需要立刻解決。紅豆的腿摔斷了,它現在的情況很不好……
馬斷了腿,是活不成的。它現在正在受折磨,你如果選擇讓它少受些折磨,我可以幫你動手。”
馬這種動物全身的骨頭一共205塊,卻有80塊在腿上。更可怕的是,它們就算斷了腿,也不會放棄奔跑。
就算将斷腿固定住,它們也會一次又一次地掙脫束縛,在這個過程中,病情隻會惡化……
宋崖詞不想逼着裴斯覺做出選擇,他靜靜地等着裴斯覺給出答案。
橙紅的火光将裴斯覺的臉也照成橙紅色,宋崖詞看不清他的面色,卻看清他眼底的濕潤。
宋崖詞明明感受到了裴斯覺身上濃重到讓人窒息的悲哀,可裴斯覺眼睛一眨,淚水又被收了回去。
一道低啞的聲音響起,“……麻煩你動手。”
“好。沒有别的武器,所以,我會用你的弓箭……我的箭法很好,不會讓它再痛苦了。”
“嗯。”裴斯覺在心裏爲紅豆慶幸,它可以擺脫痛苦了。
而自己還要在無邊無際的痛苦中掙紮。
就像馬不能接受無法奔跑的自己,失明的裴斯覺也很痛苦。
可他就算煎熬,也隻能撐着。
聽不到宋崖詞的腳步聲後,裴斯覺再也難以壓抑心中的悲傷。
紅豆的确不會再痛苦,可自己也永遠失去了它……
裴斯覺不知道的是,宋崖詞因爲擔心特地在洞口留意了他的狀态。
宋崖詞的視力很好,看清楚了裴斯覺從眼中滴落的淚。
這滴淚,竟然讓宋崖詞聯想到了紅豆的那滴血淚。
到底是主仆,一人一馬竟然有些相似……
宋崖詞心情複雜。
可紅豆還在等着他,宋崖詞确定裴斯覺隻是流了淚,不會做傻事後便離開了。
黑暗中,宋崖詞艱難前進着。
路面崎岖不平,他費了些力氣才重新回到紅豆身邊。
宋崖詞不敢多看,沉默着彎弓搭箭。
回程的路上,宋崖詞用了最快的步伐。
宋崖詞回到洞穴時,心跳驟停。
角落裏,幾雙綠油油的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閃閃發光。
而裴斯覺毫無所覺地坐在火堆旁,一隻流着涎水的狼正在悄悄靠近裴斯覺。
它的尖牙跟裴斯覺隻剩下幾寸的距離!
宋崖詞看的心驚肉跳,隻能一邊提醒裴斯覺,一邊拉弓。
“裴斯覺!快閃開!”
而這聲音也驚動了這群狼。
随着一聲低沉的吼叫,陰森的洞穴中爆發出一陣陣狼嚎,狼嚎聲在洞穴中回蕩,讓人不寒而栗。
宋崖詞别無所選,隻能先對準裴斯覺身邊的狼,一箭射出後,裴斯覺依舊不動。
“裴斯覺,你怎麽了?快跑啊!”
看着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幾步的裴斯覺,宋崖詞心中更沉,腿受傷了嗎?
可他來不及多想,直接往前跑幾步,站在裴斯覺身側。
頭狼死後,一群灰狼從暗處緩緩走出,它們的毛發雜亂,目露兇光,看上去已經餓了很久了……
“……真夠倒黴的。”
箭囊中的箭一支接着一支射出。
箭很快隻剩一支,可還有三隻狼圍着他們。
“……裴斯覺,一支箭殺一隻狼是我的極限了,一箭射殺三隻狼我做不到。我們必須要跑了,我來背你。”
危險對于失明的裴斯覺而言多了層未知,常人或許會因爲這些折磨恐懼到崩潰。
可裴斯覺顧不上恐懼,他心中隻剩下疑惑。
“爲什麽不丢下我?”
“哈?你說的什麽?”
宋崖詞沒聽清裴斯覺的話,時間緊迫。
他要在三隻狼圍上來之前,背着裴斯覺離開洞穴。
宋崖詞拼了老命,吭哧吭哧地背着裴斯覺跑了幾步。
勉強離開洞穴後,他就有些承擔不住了。
宋崖詞放下裴斯覺,而後把僅剩的一支箭跟神臂弩遞給他,“你先拿着這些藏在石頭後邊,我去找能用的木棍或者石頭。”
說着,宋崖詞又脫下裴斯覺沾血的外衣。
“這樣就好,你身上的傷已經不流血了,那些狼應該找不到你。”
話音剛落,宋崖詞就帶着血衣離開了。
裴斯覺躲在石頭後,懷中抱着仍留有宋崖詞手掌餘溫的彎弓。
宋崖詞已經仁至義盡了。
他沒有第一時間丢下自己這個‘瘸子’……
裴斯覺握住玉佩的手微微顫抖,他一早就知道,今日會有人算計自己,所以特地帶着這塊被人動了手腳的玉佩跟兩個暗衛來引誘背後的人出現。
可出現的人竟然是宋崖詞……
發現宋崖詞被黑熊追擊後,裴斯覺就确定了,宋崖詞跟背後的人沒有任何關系。
可他是無辜的又如何?
裴斯覺本打算不擇手段地苟活。
他已經确定了,玉佩比血衣更能吸引這些野獸。
隻要把玉佩塞給宋崖詞,自己就能平安了……
他原本是打算這樣做的,可宋崖詞剛才的維護讓裴斯覺徹底動搖,本該塞給宋崖詞的玉佩依舊待在自己身上……
裴斯覺腦内一片混亂,他出神地想着。
宋崖詞還會回來嗎?
等了一段時間後,裴斯覺又有些不确定了。
他緊緊握住箭矢。
他什麽都看不到,無法射箭,彎弓對于他而言根本沒有用。
可箭矢還有用,他可以用最後關頭了解自己的性命,不讓宋崖詞爲難。
說不定自己的血肉還能吸引那幾隻狼的注意,讓宋崖詞脫困……
他不是全然沒有用處。
裴斯覺卑微地想,隻要……回來,我連這身血肉都可以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