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得志,有幾分傲氣。
看見梁江濤一家來,聽說梁偉是縣棉紡廠副廠長,隻是冷淡地點了一下頭。
之前在縣府辦的時候,他也去過棉紡廠,廠長、書記對他都是禮遇有加,無比尊敬。
沒有見過這個梁偉。
管理區書記彭波倒是很熱情,他家也是附近村兒的,打小跟梁偉認識,叫他哥。
“梁偉哥,好久沒見你了,一會兒好好喝一杯!江濤兄妹仨都那麽大了,好,太好了!”
“彭書記,你幹得很不錯啊,我在縣城裏聽好多人說你書記幹得好,沒少替鄉親們說話。”梁偉笑着說。
“這都是咱應該做的,在這個位置上不給老百姓幹事兒,那不讓人家戳咱脊梁骨嗎?”
“何況,有孫鄉長這樣年少有爲的領導給我們指引方向,我就聽吆喝就行了!”彭波拍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馬屁。
孫立偉還是端着,也不笑,顯得十分冷淡。
今天這個場,他本是不想來的,可彭波非得拉着他來,說梁家村是大村,梁紅兵這個面子得給,才不情不願地來了。
放完鞭炮,已經十一點多了,酒席正式開始。
用的是傳統的“四道菜”。
相傳是根據聖人周遊列國路經此處創立,深刻影響着整個漢東西部地區的飲食文化。
酒席飯菜豐盛、上菜飲酒有序、極具傳統文化和儒家禮儀風格。
彰顯了尊老敬賢、鄉親和睦的良好風尚。
首先是座次。
桌子是八仙桌,自然坐八個人,最尊貴的賓客坐上首,主要的陪客坐在上首對面的下首,其他人以地位、輩分、年齡落座。
首桌除了孫立偉、彭波、梁紅兵、梁江濤父子、熊魯甯,還有兩個村支書,一共八人。
王英和梁江海、梁珊坐在别的桌,由其他村支委作陪。
孫立偉是鄉裏的領導,又是客人,梁紅兵和衆人自然推他坐上首。
他也不推辭,徑直坐了。
在梁江濤看來,這就有些托大了。
他父親梁偉是縣裏來的,是棉紡廠副廠長,享受副科待遇,年齡又大。
孫立偉就算坐在上首,至少也得讓一下梁偉吧。
謙讓的環節讓他直接省了。
不過梁偉當然不會計較這些,讓他坐上首,反而讓他渾身難受。
剛坐好,已經有伺候席的人端着臉盆過來了,裏面是溫水,旁邊還有肥皂、毛巾,請客人先洗手。
這符合《禮記·曲禮》中“共飯不澤手”的表述,意思是和人吃飯時手必須要幹淨。
這些年輕人都是村裏的十八九歲的年輕人,每桌三人,專門伺候席面,負責倒酒、端菜、點煙、迎來送往。
他們是不落座的,沒事兒的時候就在一旁垂手而立。
村支書家的宴席,再辛苦也值得。
何況,他們也不是全無所得,最後吃剩下的飯菜,就歸他們享用。
這是他們幾個月也吃不到一次的大餐。
農村的席面,是極盡豐盛的,整場酒席下來,幾十個菜可能動了三分之一都不到。
和後世崇尚勤儉節約不同。
那個時代的農村,如果菜弄少了是很丢面子的一件事。
都是盡可能地豐盛,盡可能地多弄,就算浪費了也在所不惜。
年輕人看着碗裏的菜肴,聞着飯菜的香氣,都忍不住吞咽口水。
這次時候農村還沒有完全實現溫飽,可能幾天才吃得上一頓肉,吃飯是頭等大事。
宴席開始了。
第一道菜,喝茶。
先喝一壺濃濃酽酽的茶。
當然,空腹喝茶不行,因此配以四個果碟,四個幹蝶。
果碟是蜜三刀、花生蘸、杏脯、蘋果脯。
幹碟是西瓜子、葵花籽、蠶豆、開心果。
加起來是八個,取四平八穩之意。
其實,整個宴席都是圍繞着“四”和“八”開展的,極爲講究。
這個環節,是供客人之間互相認識,聊聊家常用的。
碟子裏的東西,一般沒人動。
很快,這些都撤掉,上來四個壓桌的涼菜,涼拌肚絲、水晶豬手、醬牛肉以及蒜泥黃瓜。
然後酒也上來了,是一瓶五十多塊錢的高檔金山酒。
引來了一片叫好聲。
像這種酒席,酒是大項支出,哪桌不得消耗個兩三瓶?
一般人家,拿出五塊錢的酒,已經不丢面子了。
殷實的人家,用十塊錢的酒。
用五十多塊錢的金山酒,是聞所聞問的事,客人紛紛感慨梁紅兵大手筆。
“這樣,今天江濤侄子給我帶來了兩瓶五糧液,正好敬愛的孫鎮長也在,咱們一起喝了!”梁紅兵大方地說。
“好!我上次喝五糧液還是去年,跟着鄉裏的書記喝的,那個香醇勁兒,我現在都還在回味!”彭波一拍大腿興奮起來。
這個時代,一瓶五糧液五百多塊錢,比茅台還貴,在農村别說喝,聞都沒聞過。
兩個村支書也都是老酒蒙子,眼中閃爍出興奮的光芒。
五糧液的瓶子一開,滿屋香氣,衆人啧啧稱奇。
孫立偉眼中閃過一絲不快。
感覺受到了一種羞辱。
這家人竟然用五糧液搶去了他的風頭。
五糧液雖然貴,但在他眼裏也不算什麽。
當初他在縣府辦,雖說不是天天喝,但也是公務接待的常用酒。
來到這裏喝的機會少了,但跟着書記鎮長偶爾也能品嘗。
這群農村的土老帽一聽五糧液就渾身高潮的樣子,讓他很有些看不上。
想他堂堂一個青年才俊,全縣重點培養幹部,竟然要跟這些泥腿子一桌吃飯,太掉價了。
梁紅兵給他倒酒的時候,他嚴實地捂着杯子,說下午鎮裏還有重要會議,喝不了。
“孫鎮長,多少喝點吧,今天是紅兵書記閨女的大好日子。”彭波勸道。
“喝不了,喝不了!”孫立偉油鹽不進。
梁紅兵強忍着尴尬又狠狠讓了幾次,孫立偉還是不喝,隻能作罷。
無酒不成席,主位上的客人如果不喝酒,氣氛就有些尴尬了。
還好彭波會帶動氣氛,沒有讓場面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