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幾個月,在進入省委組織部的基礎上,他身上又一次發生了蛻變。
首先在經濟上,他手握價值千萬人民币的股票,而且都在飛速上漲中。
京城平昌區一套房産,澱海區的房産也交了定金。
一家的戶口馬上就要遷到京城。
愛情上,他找到了值得相守一生的人,京城林家的大小姐林暮雪。
事業上,他成了省委常委、組織部長李晏清的專職秘書,中ZU部備案的副科級秘書,創下省委大院的記錄,連省委書記那裏都挂得上号,前途一片光明!
再次回到這個生他養他的小城,心中感慨萬千。
想到上一世,累死累活幾十年,最後才搞了個副科級。
如今,連縣委書記都仰他鼻息,唯他馬首是瞻。
他才二十二歲啊!
簡直像做夢一樣。
不.....很多是做夢都不敢想的。
他先是從京城坐動車到了江安,然後坐公共汽車回甯水。
他當然可以讓縣裏派車接他,也可以讓熊魯甯來接他。
他們都求之不得!
可他沒有那麽做。
一是他覺得坐公車沒什麽不好,二是也想抓住這少有的機會接觸一下中下層社會。
很多領導幹部最大的問題是跟社會脫節,由此作出的決策就沒有價值了。
百姓何不食肉糜?
梁江濤必須防微杜漸,始終緊貼現實。
公共汽車站就在火車站旁邊不遠,人潮湧動,各種髒亂差。
沿街叫賣的,賣黃牛票的,拉客的,打架的........
梁江濤買票上車,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大巴跑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座位的布套都已經千瘡百孔。
整個車廂彌漫着煙、泡面、腳臭的混合氣味。
梁江濤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乘客陸續上來,突然一個聲音響起:“梁江濤?”
梁江濤擡頭一看,身邊站着的竟然是初中同學王騰飛。
記得他應該沒去讀高中,早早去黃州那邊打工了。
隻見他穿着一身略顯老舊的牛仔,腳上登着一雙厚底旅遊鞋,頭發弄了個殺馬特造型,頭上架着一副墨鏡,一副“葬愛”風的樣子,應該自以爲很潮。
梁江濤對他印象挺深刻的,因爲這哥們兒很喜歡吹牛,也特喜歡表現,典型的人來瘋。
上學的時候就老說他爸是大老闆,畢業了就去繼承家業。
如今七八年過去了,不知道混成啥樣了。
不過看這傻樣,估計也沒多大進步。
“王騰飛啊,在哪兒發财呢?”
畢竟是許久不見的同學了,梁江濤得跟他寒暄幾句。
“我啊,一直在黃州混,場面着呢,這不,快到中秋節了,回來看看,看看家鄉有什麽投資機會,也算是衣錦還鄉了,回報一下父老鄉親,創造一下就業機會!現在上級領導不都鼓勵這個嗎?在外面混得好的要學會回報家鄉!你别說,咱家這塊離黃州差遠了,簡直天上地下,江安一個市,連黃州的一個區都比不上!沒法兒說,沒法兒說!”王騰飛還是不改大嘴巴本色,一上來就胡說一通,把梁江濤整得一愣一愣的。
他不說甯水話,而是說普通話,不過是帶着濃厚鄉土氣息、語調奇怪的普通話。
“你在哪兒高就?”梁江濤問道。
“在黃州開公司,你看我一身行頭就明白了,時尚行業,不是中秋節我還真回不來!在黃州,一天好幾場應酬,我不去怎麽行?都是在黃州混的有頭有臉的!你現在剛畢業吧?等你在社會上混幾年,有了點資曆就明白了,人和人之間,得敬!人敬你一尺,你得敬人一丈!我在黃州是白手起家,又沒有什麽背景,怎麽到今天這個地位的?就是靠仗義、豪爽、會做人!”王騰飛巴拉巴拉繼續道。
梁江濤故作驚疑道:“誰說你沒背景?你爸不是大老闆嗎?”
“嗯?”王騰飛一愣,接着道:“哦哦......我這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純粹是喜歡靠自己,不靠家裏。對了,你也工作了吧?聽說你後來上了大學,厲害啊,大學生。”
“是啊,今年剛畢業,在江州那邊工作。”梁江濤淡淡地說。
“呵呵,我手下管着好幾個大學生呢!大學生現在也不容易啊,畢業就失業,找個工作都争得頭破血流,聽說還得互相陷害,整其他人的黑材料,才能有工作,這是啥世道啊!”王騰飛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梁江濤有些無語,這些王騰飛都是從哪兒聽來的?還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
“你一個月賺多少錢?”王騰飛一副刨根問底的架勢。
“不多,幾百塊吧。”梁江濤索性就滿足一下他的奇怪心理。
“才幾百塊啊!那不行啊,我手下的洗頭學徒都不止這些錢啊!在江州沒什麽意思,來黃州吧,跟我混,保你能掙一千!”王騰飛“大方”地說,想要提攜一下梁江濤。
梁江濤的現狀讓他萬分滿意,上了高中又怎麽樣?上了大學又怎麽樣?
還不是一個月隻賺幾百塊,他現在可是發廊資深理發師,一個月一千大幾呢!
“以後有機會吧,你去縣城下車嗎?”
“對,本來我想開車來,但黃州離咱們這太遠了,得七八個小時!哎,咱們這邊路修得不好啊,要是都像黃州那樣的高速公路,我就開車回來了。”王騰飛繼續“恨鐵不成鋼”。
梁江濤無語,這算是一種獨屬于這個時代的特殊心态吧,小鎮或者農村青年,去發達地區打工,如果有一技之長,收入挺不錯,就會産生了一種虛無的自豪感,越發覺得家鄉落後,什麽都看不上。
王騰飛算是其中的典型。
但想要真正融入他打工城市的主流社會,無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有一塊看不見的天花闆阻擋他的去路。
往往等他年歲漸長,會慢慢察覺到這個問題。
察覺的早晚,以及能否盡快作出應對,考驗一個人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