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場面也安靜了下來。
片刻後，也不知她想到了什麽，她突然笑了，可眼淚卻止不住地大顆滑落，神情又瘋又狠。
或許，她是在恨自己吧？
恨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爲。
“你就這麽一直自我糾結着，看着他死麽？”祁玉忍不住開口問道。
“他被丢進湖裏的那一刻，我整個人如墜冰窟。看着湖面泛起的水泡越來越少，我心裏亂成一團，一想到這個被自己深愛過的人，馬上就會死了，我有些後悔了，我發現自己還愛着他，那怕他是妖，我也愛他。有那麽一瞬間，我差點就沖上去了。可是周圍的人都在看着我。我知道他們在想什麽。”
“所以你猶豫了，最終也沒有沖過去把他拉出來。”
“是的。我猶豫了，我慢慢的讓自己鎮定下來，讓自己釋懷這一切，我把這枚古玉丢進了水裏，我燒毀了草屋，因爲我想把這件事忘掉，忘得一幹二淨，也忘掉他……”
她面目憔悴，神色茫然。
一時間，四人對她是又氣又同情。
他們一個是人，一個是妖，二人相戀有悖人倫，更何況聶飛會當時又是飛淩門弟子，她父親更是飛淩門門主。一個本就以殺妖爲己任的門派。門中弟子突然愛上了一隻妖，這确實讓人無法想象。由此可見，也可以想象到當時的聶飛會是多麽的自我糾結，自我懷疑，又自我克制。
“我本以爲随着時間的流逝，一切都會過去的，我也會慢慢忘記他，重新振作起來，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可是，命運又和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或許是上天的懲罰吧，懲罰我對方明的無情無義。”
“後來又發生了什麽事情？”
“方明死後三個月，我發現我有了他的骨肉。”
“啊？”
四人均是大吃一驚，驚呼出聲。許青更是站了起來，呼吸也變得沉重，盯着她道：“你有了他的孩子？”
“是的。我有了他的孩子。”
“後來哪？”
“那段時間我過的膽戰心驚。他已經死了，這個孩子即使生下來也沒有父親，而且我也不敢生下來。因爲這是人與妖的結合，所生出的會是怎樣的一個怪物？或許是半人半鳥的妖怪吧。”
許青盯着她，道：“你該不會是想把孩子……”
說到這，他已不敢再繼續說下去，甚至不敢繼續想下去。
四人也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也不敢讓人知道。事實上關于我和方明的事情已經招緻流言無數。門中的弟子也都用異樣的眼光看我，議論我。幾個長老對我父親施壓，逼他退位，那時我父親的壓力很大很大，我不能再給他添麻煩了。”
“之後那？”許青的呼吸沉重起來。
“大妖猙獸雖然死了，但山裏還有無數小妖。飛淩門緻力除妖的事業，并沒有停止。然而相比于之前，還要勢大三分。之後我自告奮勇地沖殺第一線，想以此告訴所有人，我與妖不共戴天，希望能以此打消門中的猜忌。我拼命地跑啊跳啊，拼命地去打擊山中的妖……”
不等她說完，許青已經怒不可遏，聲音陰沉地開口截道：“打擊妖魔是假，你是想流掉肚子裏的孩子吧？”
“是。我想讓這個孩子無聲無息地消失！”
“你！”祁玉氣的站起身，指着她愣是說不出話來。
“我雖然想讓這個孩子盡快流産，但卻無能爲力。這個胎兒就像惡魔附身一般，無法擺脫。我的肚子一天天變大，我隻能用布條緊緊纏住腹部，希望不被他人察覺。”
聶飛會說的輕巧，但四人卻都緊張到不行。祁玉氣的一副恨不得要吃了她的樣子，怒道：“你好狠！事情都做到了這一步，你剛才還好意思說自己還愛着他？”
“我……”
“你繼續說，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愛他的？”
“其實，自從我有了身孕後，我時常會偷偷去哪個湖邊，有時候一站就是一天。我對着湖面自言自語，那般時間我的心境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我有些後悔了，我後悔當初自己爲什麽要猶豫，爲什麽不沖過去救下他。爲什麽，爲什麽……”
她白攢的手止不住地顫抖，眼淚也一滴一滴砸下。
“有一天在那湖邊遇到了七八隻小妖，我與那些小妖打鬥在了一起，最終殺了所有小妖，可其中一隻小妖臨死之際狠狠的攻擊了我的肚子。之後我突然感覺腹部劇痛，我知道自己要小産了。”
“那你應該很高興才是。”許青的聲音無比陰冷。
“是的，當時我甚至有一種即将解脫的感覺。”說到這，聶飛會的眼淚不自覺地順着臉頰流了出來，“然而，你們一定無法想象，當我看到那個堕落在荒草叢中哇哇啼哭的嬰兒時，我的内心是何等的悲痛和悔恨。我躺在湖邊，失聲痛哭，沖着湖大聲呼喊着方明的名字，我對不起他，我沒有讓他見到自己的孩子。這個孩子不是妖怪，也不是半人半鳥的怪物，他就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嬰兒。可是一切都晚了。”
說到這裏，她停住了，怔怔地凝視着遠處的天空。
四人都默然不語。
過了片刻，許青問道：“這麽說，你和方明的孩子還活着？”
聶飛會看向他，道：“是的。孩子很健康。”
祁玉激動道：“真是太好了。是男孩女孩？”
聶飛會笑道：“是男孩。”
祁玉喜道：“他在哪？他叫什麽？”
聶飛會頓了頓，道：“就在這府裏。我給他取名聶沐風。”
四人都是一呆。李山忍不住問道：“聶沐風？”
聶飛會見四人表情呆愣，均是一副似突然回憶起什麽的樣子。她反問道：“你們已經見過他了麽？”
四人反應過來，不約而同地都點點頭。
聶飛會呆了一呆。
“是的。來的時候，他正要出門，我們在門前見到他了。”宋青陽說道。同時四人也都回想起不久之前，在聶府門前剛剛見過的那個相貌英朗的青年男子。
聶沐風！
原來，那個叫聶沐風的青年男子就是她和方明的孩子。
算算，已經二十多年過去，他們的孩子也該這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