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溫從梅府出來後在街上繞了幾圈這才來了禮部,剛入府衙便有不少同僚問候。
桓溫一一點頭回應。
“小蔡,咱們昭衍五年的科舉試卷存檔還在嗎?”
小蔡雖是一名小吏,不過卻熟悉禮部各種文檔的儲存位置,平日裏辦事靈巧,從無錯漏。
桓溫自打入了禮部便頗爲看好他,二人閑聊過幾次,有些交情。
“大人怎麽突然要查試卷存檔了?那可是個大工程。”小蔡眨眨眼睛,好奇道。
“怎麽,你想偷懶?”桓溫笑了笑,“偷懶也不是不行,不過得告訴我試卷的位置,這樣我自己去查閱便是。”
“哎,要是别人來查,我定要偷奸耍滑一番,但是大人您來查,我豈能推三阻四?”
小蔡的臉上浮現出笑容,隻見他伸出一隻手來邀請道:“大人這邊請。”
在一間占地極大的房間内,堆滿了曆年的科舉試卷,這些都是學子們的原卷,并未經過糊名抄錄。
“來,大人,這邊。”
他帶着桓溫來到一摞試卷前,指了指:“大人,這就是昭衍五年的全部試卷了。”
桓溫點了點頭,将這一大摞試卷抱在懷裏,一張張抽出浏覽起上面的字迹來。
小蔡則是默默退到他身後,靜靜等候。
“幽州道李志、冀州道甄遠道、青州道...”桓溫手指撚的飛快,一張張試卷從他指尖翻過。
突然,桓溫眼前一亮。
“青州道,裴工。”
越過他的名字,桓溫的視線落在了文章上。
“先帝以儒法治國,天下安,四海平...”
桓溫屏息凝神,眼中光亮更甚。
這正是他要找的那篇文章,但是他要找的并不是這篇文章的内容,而是這篇文章的字迹!
自己眼前文章所書字迹和梅綻寒遞給自己的那張紙條上的字迹,在許多細節處極爲吻合!
一個人的字迹可以通過各種手段來掩蓋,但是很多細微之處的習慣卻是藏不住的!
桓溫精通筆墨,這點小伎倆騙不過他的眼睛。
雖然距離昭衍五年已經三十年過去,可謂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但是桓溫隻是簡單浏覽過試卷後便知道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加之昭衍五年,同樣是梅執禮爲主考官,他記得很清楚。
最重要的是,桓溫突然想起就在梅執禮作爲主考官的那一年曾流傳出過一個故事。
據說這位心善的主考官居然爲了一名考生不惜上殿面聖求情,因此打動了聖上,最終免除考生的死罪。
這個故事在當時廣爲流傳,因爲官員能爲一介草民求情,在那時可謂鳳毛麟角。
桓溫熟讀聖賢書,記性自然極好,這種小故事聽過一遍後也就記住了。
“錯不了,錯不了,裴工就是日後段心的管家...看來果然是段心所爲!”桓溫眼中興奮的光芒如同火苗般忽地燃起,他低聲喃喃道。
桓溫興奮之餘居然忽略了身後漸漸逼近的腳步聲。
直到一把尖刀透過了他的胸膛。
桓溫低頭,看到了這把正在自己胸口處冒出凜冽寒光的刀。
僅僅一瞬,他感覺自己渾身的力量正在飛快消失。
“大人,其實太過聰明也不是什麽好事。”小蔡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似乎帶着調侃與惋惜,“都怪裴工這家夥,行事這麽不小心...”
桓溫被小蔡扶到了一旁,鮮紅色的血液從這把刀刃的凹槽中噴湧而出,令他的臉色變得無比蒼白。
“大人不要掙紮了,因爲你牽扯到傷口後血會流的更快。”小蔡笑着從懷中掏出火折子來,點燃了桓溫面前來自昭衍五年的試卷,幾息之間,火光大盛,諸多其餘文檔也被引燃。
“爲...什麽?”桓溫吃力地問道。
“蕭瑟秋風掃落葉,不見愁苦淨黃昏...”小蔡口中忽吟道。
桓溫知道,這是晉國蕭瑟處所奉行的準則,寓意着待敵如秋風掃落葉般迅猛不留情面,同時可以通過一切可以淨化“愁苦”的方式來保衛大晉。
同時桓溫還注意到了一個細節:小蔡在點燃火折子時,手臂上露出了一個符号,若隐若現。
“桓大人,有緣再會。”小蔡腼腆一笑,一如桓溫剛與他有交集時的樣子。
桓溫身旁,火光沖天,熾熱的火舌迅速吞噬着一切存在過的痕迹。
“失火了,快救火!”門外,是小蔡大聲呼救的聲音,“桓大人還在裏面!”
桓溫無奈地笑了笑,随即微閉雙眼喃喃道:“殿下,但願您教給我保命法有用...”
在他的懷裏,是一枚早已碎裂的玉佩,以及小半瓶晶瑩液體,桓溫用盡最後的力氣将它捏碎,原本輕而易舉的動作現在卻變得極爲吃力。
滿是生命力的藥液沿着胸口的傷痕飛快向内滋養,所到之處,白骨生肉,隻是刀還在自己的胸膛裏,無法愈合。
見狀,桓溫選擇用兩根手指握住刀尖,咬着牙一點點将它從自己的胸口處拖拽出來。
“唔,真疼啊!”他冒着冷汗,低聲嘶吼着。
......
“桓溫出事了,地點就在禮部...”天機閣中,王诩面沉似水。
一瞬間,他的腦海裏出現了幾個疑問。
爲什麽桓溫要去禮部?
他查出了什麽?
誰害了他?
“殿下,禮部堆放曆年科舉試卷的地方失火,火勢極大!”天狼從外面闖進來,面色同樣不好看。
“正好,你帶着皇城兵馬司,把禮部圍了,就以救火的名義,誰也不許跑!”王诩吩咐道,“孤随後就到!”
“還有,務必救出桓溫!”
“是!”天狼抱拳,大步離去。
前往禮部的一路上,王诩一直都在思索着疑問的答案。
其實答案已經很明确了。
桓溫既然會去禮部,那就證明他在梅執禮的家中查到了一些指向禮部的東西,而儲存科舉試卷的地方失火,就證明一定是禮部的這個地方被桓溫查出了問題,而賊人爲了毀滅證據選擇了将其連同桓溫一起一把火燒個幹淨。
禮部...科舉...
王诩不禁想起段心的管家剛好參與過科舉,而且他的主考官正是如今的禮部尚書梅執禮。
看來梅執禮坐立不安應該和管家有關,而作爲管家的同謀者,禮部中也設有内應。
等王诩趕到禮部後,大火已經被撲滅。
桓溫被火氣燎得滿臉焦黑,他被天狼攙扶着走了出來,胸前一片血迹。
王诩立刻走上前去,桓溫望着他,眼中流出兩行清淚,露出了最底層的白皙痕迹。
“殿下,桓溫幸不辱命,臣有重大情報向您...”可惜說到這裏,桓溫兩眼一翻,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