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帝不光大赦天下,釋放了牢中所有不必死刑的犯人,又下旨動用内帑的大燕寶鈔給皇城内的人家每戶添了三匹布,十兩豬肉。
小孩子們穿着新衣,扒拉着以往碗裏并不常見的豬肉,吃得滿嘴流油,十分滿足,在聽到小夥伴們喊自己出去玩後,又匆忙抹幹淨嘴巴,在父母點頭後跑出去撒歡了。
街頭巷尾都是這樣的場景,雪花沒有冰凍住人們的熱情,迎面吹來的些許冷風反倒激得大燕子民愈發生機勃勃,人們穿厚衣,吃肥肉,自覺更有奔頭了。
幸福總是對比出來的。
今日,皇城内不知有多少百姓在感慨太子的聖德,至于大燕的皇帝陛下,那就更是人們口中的賢君仁主,值得人人傳唱贊頌。
畢竟隻要是燕人,誰不知大燕如今已經占據五州之地,隐隐有雄霸天下之勢?
國力的提升,最直觀的就是大燕子民們走路時的脊梁愈發挺拔了,臉上笑容更是止不住。
王烈和明月一同進宮去見父皇與母後,作爲王烈親弟弟的王诩自然是侍立在旁,依照梅執禮布置的儀式充當一個合格的工具人,他順便觀看了全程。
母後自然還是那副恬淡的樣子,她對于明月的态度不似父皇一般冷淡,但是卻也并不算熱情,王诩對于這種感覺的評價隻能用十分溫和來形容,也就是說從禮儀上挑不出什麽毛病,不過通過她接過明月奉茶時的表情判斷,王诩認爲自己老媽絕對沒有看上這個兒媳婦。
父皇就更是如此了,在百官面前的君主自然臉上無論何時都會挂着淡淡笑意,不過他眼裏所深深埋藏着那種名爲帝王威嚴的冷漠卻是半分也沒少。
王诩太清楚這件事的阻力有多大了。
自打王烈決意要娶明月之時,就有無數奏折如同此刻街面上的飛雪,在燕帝的案頭上積壓了一層又一層,使這位一向牢牢控制着朝堂權柄的帝王變得十分被動。
不過好在這件事的發生令他的心裏多了一絲警覺,出于帝王對于臣子的判斷,手下人聯合起來發聲總歸是不好的,所以他們越是反對王烈這樁婚事,燕帝就偏偏要把這件婚事實現,不爲别的,就爲了敲打一下六部臣子。
看着王烈臉上的熾熱笑容,王诩抿了抿嘴,因爲一個月前燕帝曾經拉着自己與兄長一同談過話。
作爲父親,更作爲皇帝,對于王烈這種堪稱執念的舉動,燕帝全程沒說過什麽重話,相反,他一錘定音,直接告訴王烈你可以選擇自己的一生摯愛步入婚姻。
但是王诩永遠都會記得當敲定一切議程後燕帝的話,自己的父親說,這将是王烈作爲太子的最後一次任性,從此一切,都必須聽從自己的布置。
此言一出,原本以爲娶媳婦沒戲的兄長自然是欣喜若狂,連連點頭,但是王诩卻很清楚地捕捉到了自己父親眼中那種名爲失望的情緒。
天機閣雖新建不久,但消息一向靈通。
王诩曾經隐隐得到過一些宮中的密報,據說按照父皇的心中想法,王烈可以将明月納入囊中,但是不會露面在世人面前,更不會作爲正妻。
父皇原本打算的太子妃人選按照風雨樓的消息可以大緻推算出是如今魏帝長孫玉家族裏一個旁支妹子,也就是所謂的兩國結盟,親上加親。
但是王烈堅決不同意,态度極爲強硬,據說那天兩個人好像還在大殿裏打了起來。
天機閣的情報上還在此處繪聲繪色地描寫形容道:自家兄長最後鼻青臉腫地從殿裏大步走出來,嘴角甚至微微上揚,而父皇則是在他身後咆哮着喊了句:“滾!”
王诩看到這條密報自是忍俊不禁,不過他還是讓顧東風找到了撰寫這條情報的密諜,以“嘲笑皇家”爲罪名,重重打了他二十下屁股,然後又給了他五兩銀子作爲其文筆不錯的獎勵。
不過從這一點也能看出,王烈作爲爺們一直都很硬氣,不論是對内還是對外,所以才等來了今日父皇與母後的“妥協”。
王诩正回憶着往事,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隻握着酒杯的大手,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王烈和明月正站在自己面前。
一身婚袍而非戎裝的王烈笑得很開心,見王诩似乎有些愣神,于是又把手中酒樽往前遞了遞。
明月則笑挽着王烈的胳膊,她伸出一隻纖纖玉手握着酒樽,平舉在王诩面前。
“兄長嫂子一路着實走來不易,我作爲弟弟發自内心的祝願你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王诩拿起一旁盛滿葡萄美酒的酒樽,雙手捧起酒樽後一飲而盡。
王烈一雙虎目中盡是難言的柔情,面對王诩的祝福,他重重的點了點頭,随即也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明月滿臉笑意,隻見那雙柳葉彎眉輕輕挑了挑,眼波流轉間,她用隻有眼前兩個人能聽見的的聲音輕聲道了聲謝,随後舉杯。
無論是王烈亦或是明月,都很清楚,如果沒有王诩從中斡旋,想讓父皇和母後松口難如登天。
主持儀式的梅執禮将眼前一幕盡收眼底,不留痕迹地露出了一絲絲欣慰笑意。
若非秦王來信要他上書阻攔太子的婚禮,他也不敢相信這位年紀輕輕的殿下居然有如此能量,竟能讓朝中諸多官員紛紛上書,将原本的渾水攪得更渾了,通過再添一把火的方式來反向推進婚事達成。
“老師,您請喝。”王烈神情有些拘謹,不過還是很高興地憨笑着說道。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如今已經貴爲靖王的鐵龍城,此刻這位縱橫軍陣一生的老帥難得脫下戰甲,換上了一身大紅官袍。
鐵龍城如今已經白須白眉,打眼過去一瞧好似沒了年輕時的威風壯烈之勢,倒像是個和藹可親的鄰家伯伯,隻見他微笑着點了點頭,應下王烈和明月這對璧人的敬酒。
“這些日子,老臣總是想起當年你初到軍營時的模樣,經常會失神片刻。”鐵龍城眯眼笑道,“時光過得真快啊,一晃就過去了。”
一說起這個,王烈也不禁紅了眼眶。
時間的确過得太快了,恍若白駒過隙。
“唉,那時的我哪裏能明白老師的苦心,總一門心思想着上陣殺敵...”
哪知鐵龍城眨眨眼睛,打斷了他的話。
“難道你現在就不這麽想了?”
王烈哈哈大笑,連連道:“老師知我,還是老師知我!”
鐵龍城咧了咧嘴,将他的手拉過來,放在明月的手上,用力握了握,一時間王烈明月兩個人臉上都紅了不少。
“将不逞一時之勇方爲真英雄,我讀書不如那些文官,不過道理還是知道一些的。”鐵龍城笑了笑,心中悄然浮現出一個倩影,“有道是将軍常薨,美人易老。眼前的人既然已經抓在了手裏,萬不可辜負佳人美意。”
王烈輕輕吐出一口氣,笑着點了點頭。
“記下了,學生都記下了。”
鐵龍城将目光移開,看向明月,含着笑點了點頭。
說起來鐵龍城自己就是從底層中憑借戰功積累一點點來到今天這個位置的,自然心裏對于明月這個可憐孩子沒什麽瞧不起的心思。
“好了,老臣就唠叨這麽多,别嫌煩就好,願你們風雨同舟,相濡以沫。”鐵龍城拍了拍王烈的手,将酒樽中喜酒一飲而盡。
在與大燕各部重要官員一一見禮後,王烈走到人群中央,笑着舉起酒樽。
“諸位,飲勝!”
各部官員不管心中情不情願,都是一臉笑容的齊聲應道:“飲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