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統計功勞、整頓軍備等等一系列事情,燕軍回皇城受賞之事也就自然而然地拖到了秋天。
近十萬大燕将士在鐵龍城的帶領下向北而行,蜿蜒如長蛇一般的行軍隊伍在官道上一眼望不到盡頭,铠甲上甲葉磕碰的聲音卻是格外悅耳。
燕軍沿蒲城經庸烙關和濠水郡入陵州,自滄峪關出,在疏勒城補給之後大軍直入大燕潼武關。
而潼武關的城牆上早已被徐來下令高高挂起一盞盞大紅燈籠,軍中夥夫烹羊宰牛,在城内支起了數百口大鍋,鮮美的肉湯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城中肉香四溢。
于此同時,路旁還站着很多等待家人朋友歸來的父老鄉親,他們臉上的熱切與期待是藏不住的,一直往守關大門那裏踮腳巴望着,期盼着能在即将入城的燕軍将士中一眼就認出親人朋友來。
“開城門,迎遠征将士們回家!”
伴随着潼武關大門被左右各三十名強壯力士緩緩拉開讓軍容齊整的遠征大軍進城,城中頓時陷入了一片歡樂的海洋,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笑容。
“看到那個站在咱們大将軍背後的最高個的棒小夥了嗎?那是我家小子!”即便是平日裏不苟言笑的老父親在看見軍伍中站着傻樂的自家小子後也不由得咧開大嘴笑了。
這種情況在人群中比比皆是。
燕人是勇武的,但也是愛好和平的。
我們隻想種地,如果誰不讓我們種地,那就把他種進地裏當肥料!
燕帝似乎早有預料,所以他頒布的聖旨也早早到了潼武關,徐來展開聖旨,緩緩讀着,除了正常的論功行賞之外,他還賜下百萬銀兩以及布十萬匹,讓每位參戰将士拿着這些東西好好回家陪家人過日子,旨意的最後是讓這些久經沙場的戰士們卸下甲胄,給他們放了一個長假,一直能歇息到明年春天。
這道旨意一出,不知有多少沒機會伐涼的将領士兵暗自悔恨,他們不眼紅同袍兄弟們的赫赫戰功,隻恨自己沒能親上戰場來搏一個長假。
而那些參戰将士們則是人人挺起胸脯,榮光滿面地齊聲大喊道:“謝陛下賞!”
鐵龍城騎在戰馬上,笑着偏過頭去望向王诩,“殿下,看到沒有,這就是咱們大燕兒郎,勇武有節,忠義善戰。”
王诩含笑點頭,随即開口道:“潼武關自即刻起,解除宵禁七日,兵士輪休,好好陪陪家人!”
秦王殿下的這句話自然引得城中百姓連連稱贊,當兵這麽多年,不就是爲了保家衛國嘛,如今涼國大敵一朝滅盡,是該好好放松放松了。
“不過雖說是輪休,七日之後本王可是要在關上一一見到你們的,大家都是軍伍出身,應該知道輕重,誰也别想拽着老婆孩子熱炕頭不放。”
潼武關是大燕曆來都是軍事重鎮,從來沒有解除宵禁七天的例子,王诩還是得把規矩立在前頭,免得到時候有兵士不知輕重鬧出亂子來。
兵士們聽到這個消息眉開眼笑,又是一陣歡呼。
這次不光是遠征回來的軍人們在歡呼,就連城頭上那些原本眼巴巴瞧着下面景象的同袍們也跟着歡呼起來。
七日輪值,放到自己身上最起碼能休上三天,這可是他們十年都難得一遇的長假,這三天他們可以回去好好跟家人們說說話了,再陪自家孩子去沒有宵禁的街上逛逛,一同熱鬧熱鬧,可謂難得的阖家團圓。
“殿下聖明!殿下聖明!殿下聖明!”城上城下的将士們大着嗓門喊話無疑是十分震撼的,人群的聲浪一聲高過一聲。
隻見王诩騎着包子擡手虛壓,等了一會兒後才讓人群平靜下來,大家目光熱烈,因爲都想聽聽這位年輕的王爺會說些什麽。
“我不過就是一個剛加冠的王爺,若論年齡,可能還沒諸位家裏的兒孫大,自然也就更談不上什麽聖不聖明了。”王诩言辭懇切,目光中流露着真誠,“老實說,解除宵禁一事我做不了主,都是父皇的意思,隻是借我的口說出來罷了,所以大家該喊什麽?”
“陛下聖明!陛下聖明!陛下聖明!”
王诩見狀點了點頭,隻見他目中含笑,朝道路兩側的百姓揮手緻意的同時與身後跟随的天狼等人迅速穿過人流。
鐵龍城則留下維持秩序,他将會在王诩再度啓程時一道啓程,回皇城接受陛下封賞。
“殿下何不借此機會擡高自己的聲望?”穿過人潮,王诩等人進入将軍府,桓溫悄聲詢問道。
在他看來,這無疑是一個好機會。
百姓心中秦王的地位越高,對王诩未來在朝堂上的發展也就越有利,畢竟如今科舉改制,無數底層子弟走上朝堂,而王诩恰好民聲極佳,這不是正好強強聯手麽?
王诩聽到桓溫這麽說,頓時腳步一停,皺着眉頭轉過身去,“桓溫,你的初心是好的,但是還應該再大一些,就像你中狀元時的那篇策論一樣...”
桓溫一瞬間愣在原地,滿臉驚愕。
自己說的乃是肺腑之言,實打實的大實話,而且無論從什麽角度來看都是對殿下隻有好處沒有壞處,可是他怎麽突然不高興了?
這還是殿下第一次用這麽嚴肅的口吻對自己說話,讓他一時間有些茫然無措。
就在桓溫茫然不解之際,王诩已經轉過了身,再度向前行走,他的聲音漸行漸遠。
“你胸有良謀不假,可是孤不希望你入府後變成了籠子豢養的金絲雀,你該成爲的是爲大燕建言獻策的忠臣良将,别辜負了孤的期望。”
桓溫聽到這句話後渾身一震,隻見他微微低垂腦袋,臉漲得通紅,心裏反複揣摩王诩留下的這番話。
剛剛自己的那點小心思被王诩輕而易舉地翻了出來,更是被攤到了陽光底下暴曬。
論私心,桓溫其實也隻是單純希望王诩能夠更進一步。
可對于王诩而言,他并不想去跟兄長搶那個太子的位子,對他來說,隻要王烈還能容他,他就不能主動負了這位對自己掏心掏肺的大哥。
都說天家親情淡薄,但自己并不想成爲那個看似富有四海實則空無一物的孤家寡人。
這是王诩的底線。
所以當桓溫出言試探的時候,他才會如同殺雞儆猴一般破天荒地說了重話來警告包括桓溫在内的下屬們。
果然,見到桓溫被訓,天狼和常生對視一眼,天狼甚至還吐了吐舌頭,夜白衣和白也則是一臉事不關己的态度,尤其是夜白衣,幾乎把幸災樂禍寫到臉上了。
夜白衣太清楚王诩的性格了,桓溫這麽做明顯是在玩火,玩砸了能怪誰?
“行了,别跟幾根棍一樣站在外面了,廚房做好飯了,都過來吃飯,鐵叔那邊我也派人去叫了。”半個時辰後,王诩的聲音從屋内傳來。
“吃完潼武關這頓,咱們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