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湖邀戰王诩的地方是距離王诩中軍大帳并不遙遠的一處巨大山谷,那裏地勢平坦,是這重巒疊嶂之中唯一适合展開萬人大作戰的地方。
王诩由白也推着輪椅來到了山谷的入口,這裏是燕軍提前趕工建造的點将台,王诩身在此處足以和待在山谷另一個入口處的巫湖遙遙對望。
見王诩守約而至,失去價值的夜白衣便被巫湖遣人送了回來,倒是沒受什麽傷,隻是陷入了昏迷,被王诩安置在了一旁。
随夜白衣一道而來還有一枚用周國秘法特制而成的玉佩,當王诩撫摸時會自動透出巫湖立下天道誓言的場景,算是後者爲了安王诩的心。
玉佩上刻着一行小字,看語氣是巫湖親筆所書:我的諾言都兌現了,你準備好了随時都可以攻過來。
大燕随征戰一同至此的五千甲士此刻在點将台前以營一級爲編制,分列三營盡數排列開來,遠觀長槍戰矛似林,黑衣黑甲如墨,威武兵勢,意氣雄壯。
天狼自左翼騎着烏黑油亮的戰馬緩行而來,其如同小山般的豪壯身軀此刻披挂重甲,佩刀負弩。
行至營前,天狼勒住缰繩,壯聲問道:“大燕先登營,而今何在?”
“在!在!在!”被其點到的先登營甲士不禁挺起胸膛,舉起長槍反複重重觸地,他們以怒吼的方式高聲回應道。
常生則從右翼而來,短袍勁裝,跨坐在棕色的高頭大馬上,他背上是銀色養劍葫,其手中長劍正升騰着烏金色的火焰,正是替王诩所養的名劍螭炎。
常生同樣行至諸營前勒馬,他目光冷峻,看向右翼,沉聲問道:“大燕鐵馬營,敢戰否?”
“敢!敢!敢!”鐵馬營中甲士皆驅馬向前半步,人人目光熾熱,争相請戰。
王诩稍一用力,在輪椅上憑借雙臂氣力直直站起,桓溫立刻上前搭臂供其借力。
望着三營居中的那一營,王诩朗聲問道:“大燕近衛營,汝等能戰否?”
“死戰!死戰!死戰!”
一千餘名從宮中禦林軍精挑細選組編成的精銳甲士們聞言,紛紛抱拳單膝跪地。與此同時,他們腰間佩戴的金色蟒紋形制的刀鞘随其動作嘩嘩作響。
王诩這一問後,一陣悠遠蒼涼的号角聲自其身側而響,巍巍之音直達天穹。
三大營前,一匹棗紅色高頭大馬憑空出現,緊接着桓溫感覺自己的手臂一輕,再定睛一看才發覺剛剛還在自己身旁的秦王已經翻身上馬。
見到戰馬上的秦王目光炯炯、神采飛揚的風姿之後,五千将士無不士氣大振。
王诩注視着自己作爲家底保留的最後五千餘名大燕甲士,并與他們用眼神一一交流。
此刻,王诩能感受到隐藏在燕人血脈裏永遠不曾泯滅分毫的血與火,他在靜靜聆聽着由這些人呼吸和心跳共同編織而成獨屬于燕人的烈烈悲歌。
燕人善戰,燕人敢戰,燕人苦戰。
最重要的是,大敵當前,燕人不避戰!
王诩松開缰繩,任由座下包子馱着自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王诩緩緩開口道:“将士們,大燕的好兒郎們。”
三大營甲士屏氣凝神,靜待後文。
“大燕昭衍元年,涼國趁陛下登基之時大軍犯境,涼兵燒殺搶奪,掠我邊民無數。”
“昭衍三年,涼國撕毀止戰條約,襲擾邊境,緻使生靈塗炭。”
“昭衍七年,涼國殺我将士萬餘人,擄掠邊民七千。”
“昭衍十年,昭衍十五年,昭衍二十三年,昭衍二十四年,昭衍二十九年,昭衍三十四年,涼國每隔幾年便大舉興兵,犯我邊疆,殺我軍民!”
“這一筆筆血債,孤記得,你們也記得!”王诩的聲音越來越大,三大營的甲士們的眼中怒火也随之越來越盛,他們緊緊咬着牙,甚至嘴角都露出了絲絲血迹。
能選擇參軍的,哪個不是同涼國有着濃到化不開的血海深仇?
對他們來說,秦王所說的這些不是史書上短短幾行的記載,而是早已封鎖在心靈深處的記憶,他們以爲自己淡忘了,實則永遠沒有。
至親之人在自己面前被殺害被掠走的切膚之痛,今日仿若重現。
“坦白說,自出生始,孤沒有一日不想興兵讨涼,毀其宗廟,絕其苗裔,親手送這幫畜生去死!”
“我等皆願爲殿下分憂!”
天狼率先吼道,反應過來的衆人緊随其後,讨伐涼國以替君主分憂的聲浪一陣高過一陣。
“今天,我軍将陵州收入囊中,鐵帥更是劍鋒直指涼國皇城,不日便會大捷!”
“兒郎們,涼人怕了,他們的主帥迫切需要與我軍會戰,妄圖通過俘虜本王的方式來逼迫鐵帥退兵,你們說這等詭計,咱們能答應嗎!”
“不能!不能!不能!”
一輪太陽自遠處山峰上升起,點點晨芒映照在燕軍衆人的戰甲上,折射出璀璨的光。
燕軍中有老有少,他們以青筋暴起的方式怒吼着,發誓用生命來護衛他們的殿下。
“本王也覺得不能。”王诩暢快笑道。
白也看到王诩的目光朝自己這邊看來,立刻會意,随即他轉過身去,拿起比壯年男子小臂還要粗的鼓槌,一步步走到足有兩個人高的牛皮大鼓前,富有節奏地敲擊起來。
隆隆鼓聲似奔雷,浩浩長音震八荒。
“征戰沙場,奔襲萬裏,犧牲無數大燕軍民換來的千載難逢之機能否一戰功成,全看今日!”
棗紅色的高頭大馬高高躍起,王诩順勢抽出腰間始皇帝曾用以橫掃六國的太阿劍,高高舉起,那修長劍身在陽光下湛如秋水,閃着凜冽寒芒。
“我要你們随我一起,馬踏聯營!”
“我要你們同我一道,血戰沙場!”
“讓我們的子孫再不用提心吊膽,永不受戰亂之苦!”
天光大亮,朝霧盡散,陽光籠罩大地。
王诩舉起臂膀,振臂高呼:“将士們,随我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