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也對,山上的洞府被古拙全炸了,饒是登天這樣的巨山也難逃坍塌的災厄。
登天毀滅所産生強大的沖擊力使得修爲薄弱的學子們紛紛站立不穩,有些倒黴的人直接掉進了巨大的地縫中生死未蔔。
春秋學宮危機四伏,人人自危。
因爲變故隻在這一瞬間才發生,所以不少教谕和禮官都自發站在了最外側抵擋着不斷産生的爆炸餘波,他們攏成一個圈,将學生們盡可能地護在了身後。
在這種情況下,很少有人能夠注意到古拙正在醞釀自爆,甚至那些人中的絕大部分即便看到了也無能爲力,因爲實力相較于古拙實在太低微,根本不夠看。
跟古拙不過咫尺之遙的王诩此刻拼盡全力想要阻止他,可哪怕是費勁力氣将道經内的祖龍氣灌注入古拙體内,後者也毫無反應,照單全收。
王诩清楚他是鐵了心的想讓所有人陪葬,此刻縱使心智堅毅如他,也不得不暗自歎息一聲。
如今這個情況算得上不幸中的萬幸,最起碼天魔沒有被古拙放出來爲禍人間。
隻是實力差距太大,沒能完全阻止他。
王诩看着面前人因爲氣血逆行漲得滿臉通紅、雙目如血,而且還充滿了對自己的恨意,他什麽也做不了,哪怕自爆也爆不成。
回顧此生,好在沒什麽遺憾。
大燕氣象初顯,也算不枉此生。
隻是有些愧對摯愛親朋。
學子們抵擋登天爆炸很忙,禮官教谕們擋在外側也很忙,古拙籌備着自爆更是懶得管别人在做什麽。
大家都很忙,以至于沒人發現大學官們此刻悄然聚到了一起。
“年輕人做得很好了,咱們也不能掉鏈子對不對?”
顔丹青轉醒已經有一段時間,雙目失明的他一直蜷縮在這裏默默感受着周遭的一切變化,也知道古拙正醞釀着自爆。
老實說,這些年輕孩子們的表現令他很欣慰。
“是該到我們這些老家夥了。”
荀正點了點頭,渾身浩然氣逐漸加快了運轉速度。
“是極是極。”一旁同爲大學官的仲明誠也笑着附和道。
“經此一役,學宮怕是徹底沒了。”
一旁其他的大學官看着面前天崩地裂、山河破碎的景象不禁心痛難言。
“存地失人,存人失地。”
顔丹青用手拂過斷壁殘垣下一株翠綠色的嫩草,而後在荀正的攙扶下緩緩站直了身體。
“隻要人還在,春秋學宮就在。”
......
“轟!”
這一刻,古拙以強行自爆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而就在他身旁的王诩隻感覺眼前有一抹白光飛閃而逝,好似人生光陰中白駒過隙的一瞬那般短暫。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看到了共計十一位大學官從各個方位起身,并且手中各自掐訣。
似乎還有轉機?
這是他最後的想法。
不知過了多久,王诩醒了。
當冰涼的雪花輕輕飄落在他臉上時,王诩清晰地意識到自己還活着。
渾身劇痛之下,他甚至翻不過身子來,隻好蠕動着往前扭了扭,舔了一口地上剛積了薄薄一層的雪。
絲絲涼意在舌尖上綻放,激得王诩打起了一點精神。
活着,真好。
“老翁頭,還活着不?”王诩一邊呲着牙忍着識海裏傳來的陣陣刺痛,一邊故作輕松地問道。
“活着,老夫洪福齊天,就算你小子死了我也不會死。”
“你真是吃飽了撐的,天下英豪之輩如過江之鲫,哪裏輪得到你來春秋學宮逞英雄...”
老翁頭沒好氣的聲音在幾息後傳來,讓王诩聽後不禁咧嘴一笑。
翁長天從來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有他在,情況應該就不算太糟。
随着他心念一動,心中山河内的生機泉水在他的身前形成了一個小水窪,王诩湊上前小口小口地喝着,渾身劇烈的疼痛也在漸漸減輕。
老翁頭的靈體飄蕩而出,看着王诩喝水他似乎在猶豫着什麽。
“有什麽想說的,直說吧。”
“你現在的情況,很糟。”
翁長天猶豫片刻,還是決定如實告訴他。
“那是怎麽個糟法?”
稍稍緩過一口氣的王诩以手臂撐地,艱難地坐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自大腿根部以下的地方盡數消失。
“哈!”他不禁發出一聲苦笑,“我說剛才怎麽使不上勁呢,原來是都沒了。”
“你兩條腿都炸沒了,我大概算了算,即便有生機泉水日夜滋養,這兩條腿也得數個月才能長好,不過眼下長出個樣子來倒是可以,但是完全适應得在半年以上。”
即便是生機泉水這樣能夠肉白骨生死人的強大靈藥,也得半年往上才能恢複,可想而知王诩這次傷的有多重。
“嗯,坐輪椅吧,能恢複就行。”
翁長天咬了咬牙,眼中閃過一抹痛苦之色。
“這還隻是最小的損失...”
“還有什麽?老翁頭,都說吧,我遭得住。”
“你的武魂破碎了。”
“我知道,慢慢修複呗,有你在修複武魂也隻是時間問題。”王诩長出一口氣,“武魂破碎能換古拙去死,值!”
“還是光這些,老夫也覺得值。”
望着王诩的模樣,翁長天無可奈何地喃喃道:“最重要的一點是,你渾身經脈連同丹田和力府,全碎了...”
“碎了,什麽碎了?碎了修呗!”
王诩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下一秒,他突然回過神來。
王诩下意識地催動道經,可是全身并沒有絲毫反應。
他不信邪,繼續強行催動。
“哇!”
立馬便是一口血噴了出來。
剛剛有些紅潤的臉也再度變得蒼白起來。
“别再催動了!”翁長天連忙阻止道,“如今你經脈盡斷,浩然氣無法被掌控,如今已盡數散到了天地間。”
“眼下你沒了修爲再催動道經就是自尋死路!”
“恢複不了?”看着老翁頭難看的臉色,王诩抱着些許希冀試探着問道。
“我無能爲力。”翁長天長歎一口氣,坐在王诩身邊,“老夫在古拙自爆前拼盡全力試圖阻擋,包子喚不醒,底牌裏也沒有能抗住古拙自爆的東西。”
翁長天怔怔地望着遠方。
“那時我就在想,若是我的消失能夠換你活着,我甯願身死道消。”
“不過好在你還活着。”
“嗯,我還活着。”
王诩突然擡頭看着翁長天,伴随着語氣的轉折,他的眼眶微微發紅。
“那花翎呢?我此生實力突破摘星境無望,她怎麽辦?”
花翎救他一命,他此生必須喚醒她。
這既是情愛所系,更是君子之諾!
“這...”翁長天一時語塞。
“總會有辦法的,日子還得過下去。”王诩抿了抿嘴,随即後知後覺般搓了搓手,“隻是好冷的天啊。”
沒了修爲的他,不再是人間得意的逍遙境修士,變回了一個夏天會熱冬天會冷的普通人。
翁長天幾乎要落下淚來,他強忍着悲意從識海中取出了一架輪椅和一張厚厚的毛毯。
“這輪椅還是我想出來給軍中落下殘疾的傷兵來使用的呢,隻是造出來一直沒給兄長他們列裝,不成想倒是自己先用了。”王诩一邊自嘲,一邊打量着椅背上鑲嵌的火紅色靈核,此時此刻,靈核正散發着光芒,稍稍驅散了王诩周身的寒冷。
王诩随即挪着身體坐了上去,這種艱難不便的感覺令他一下就想到了那個設計出輪椅的下午。
當時隻道是尋常,如今思來已惘然。
正當他轉動着輪椅,準備到各處去搭救生還者時,識海傳來了虛弱的呼喚聲。
當聽到這個聲音時,王诩心念一動,他的心裏又升起了一絲微妙的希望。
“王诩小友,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