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即使他不想死,也絕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妥協。
即便這個國家君無君威,臣無臣節,他也要在這個燕軍最高将領面前守護住身爲涼人的最後一點尊嚴。
“涼國被你們的陛下搞得一團糟爛,勳貴和官僚更是從上到下爛透了,難道你這個年輕小子就想在旁邊袖手旁觀,嘴上說着想守土安民,背地裏卻任由涼國這輛大馬車失控,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踏進火坑?”
鐵龍城不鹹不淡地咂了咂嘴。
“我當然想做些什麽,但我人微言輕,又能做什麽?”
一聽這話,鐵龍城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蕭磐很熱血,無愧爲一個純粹的軍人。而且他履行着入伍時的誓言,在心裏默默把百姓放到了第一位。
哪怕這個涼國爛透了,但總有有志青年縱使粉身碎骨也願意爲其再盡最後一份力,不是嗎?
這很好,鐵龍城很欣賞。
軍人就該如此,這很難得。
趁着蕭磐還沒爛透,還是可以救一救的,更何況他還可以順便做自己刺向涼國的一柄尖刀。
兵事,攻心爲上,攻城爲下。
“眼下就有一個能救三萬涼人的小方案,看你有沒有興趣了。”
蕭磐能沒有興趣麽?
太有了!
“您說說看。”
這個小夥子顯然還不太适應這種劇烈的情緒變化,語氣有些擰巴。
“你父親手下的三萬将士被堵在葫蘆口,而作爲其後方的滄峪關已被老夫收入囊中,你在軍伍耳濡目染這麽多年,不用我說他是什麽處境了吧?”
蕭磐小臉一紅,無非是腹背受敵,進退不得,造成這種情況一定程度上還是因爲自己丢了滄峪關。
“老夫沒見你之時,想着派一萬人過去圍着,慢慢餓死他們。”鐵龍城擺弄着沙盤,“畢竟靈獸也需要吃東西,不喂東西會不會轉過頭來弑主也不好說。”
蕭磐想反駁,餓了不能吃靈獸充饑麽?
但是他自己都不信,很多靈獸肉裏都有劇毒,吃了會死。而且殺靈獸本身也會削減涼人的戰鬥力,最後不用燕軍逼迫,自己就先崩潰嘩變了。
“可是看到你的表現,老夫覺得你是個好材料,打算不拘一格降人才。”鐵龍城語氣似有松動,他指了指葫蘆口,“要不你替我跑一趟,問問你父親是什麽想法?”
這就是不明說的勸降了。
蕭磐豈能聽不出來他的意思,他的内心正在天人交戰。
見蕭磐陷入沉默,鐵龍城也沒有逼迫他抓緊表态,打了一輩子仗的老頭知道,對于這種青年來說,這需要時間。
“涼國失去雄關,在老夫的布置下注定要走向滅亡,涼人終究也會變成燕人,官僚和勳貴會換一批新血,百姓會在燕帝的安排下過得很好,這一點,從燕涼兩國的發展中你也可以看出來。”
聽着鐵龍城沒頭沒尾的話,蕭磐的内心悄然掀開了一道縫。
他還太過弱小,根本沒有籌碼跟鐵龍城談條件,就算爲了大涼,爲了自己的父親,也該試一試。
燕人涼人,不都是人麽?
甚至他還可以從這個過程中爲蕭家謀取到更高的地位,既然涼國的上層不關注下邊的死活,那讓自己這個有心人來做涼國的上層不是會更好麽?
孟子還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呢,權力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好,我答應您,勸父親歸降。”
猶豫過後,蕭磐終究應下了這門差事。
“一言爲定。”
鐵龍城自然能猜出蕭磐是怎麽想的,也知道人在轉變過後會選擇把利益最大化,他沒有點破蕭磐逐漸渾濁的想法。
在他看來,涼人、燕人最後無疑會合爲燕人,但是這需要漫長的、伴随着血腥與沖突的磨合,而年輕人有個糊弄自己的理由就好。
愚人最好,愚己也不錯,想開就行。
鐵龍城就深谙其道。
一騎快馬出關而去,鐵龍城目送着蕭磐離開,伴随着蕭磐的離開還有大燕十餘路大軍沿烽燧而出,前去接管滄峪關一線的全部邊防。
可以這麽說,涼國邊境已經被撕開了一條巨大的口子,隻要鐵龍城願意,他伸手就可以從涼國的腹地挖出一大塊肉來。
但是鐵龍城不急,他叫來徐來,讓其聯系風雨樓。
“該讓涼帝知道,蕭家放我鐵龍城入關了。”鐵龍城眺望着遠方,一團濃厚的霧氣阻隔了視線,分不清是真景還是假景。
他相信遠在大涼皇城的涼帝也是如此。
剛才也說了,兵事,曆來攻心爲上。
“估計很快就能見到老對手了。”
“誰?”徐來摸不着頭腦。
“巫湖。”
......
“你,你怎麽來了!”
蕭枭看到自己兒子的到來,如同白日見鬼,隻見他在馬上晃了兩晃,險些跌下馬來。
“父親,人多耳雜,進軍帳再說。”蕭磐猶豫了一下,不知從何說起。
“嗯,跟我進來。”
蕭枭一瞬間的恍惚過後也漸漸恢複正常,戰争無非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無論發生什麽,隻要自己兒子還活着,大不了父子一起扛!
“父親,滄峪關丢了。”
蕭磐開門見山,随後簡要的說明了一下是怎麽丢的。
“嗯,你來了我就知道丢了。”蕭枭長出了一口氣,“鐵龍城親至,我想守關也很難,不過你還活着就好。”
“鐵龍城來讓你招降我吧?”蕭枭苦笑着拍了拍蕭磐的肩膀,“不愧是我的兒子,知道該怎麽靈活變通,假意接受實則借此脫身。”
他心裏五味雜陳,兒子能回來固然很值得高興,但滄峪關丢了,那可是全軍上下的命根子!
是得盤算盤算接下來該怎麽走了。
他卻不知自己兒子心裏更爲五味雜陳。
因爲蕭磐不是假意脫身,他是真來勸降的。
“爹,我其實...”
蕭磐抿了抿嘴,他鼓足勇氣一股腦把話全說了。
“其實我是真來勸您投降的,局勢已經很明朗了,至少投降了咱們蕭家還能東山再起,負隅頑抗隻有死路一條啊!”
蕭枭一愣,随即立馬吹胡子瞪眼睛。
他恨不得把腰間寶劍抽出來給眼前這小子捅倆窟窿。
“小兔崽子,你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