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長天擰着眉頭往旁邊一坐。
老頭簡直沒眼瞧面前這小子,他心裏還在安慰自己,好在不是什麽珍貴的藥材,由王诩去吧。
王诩很認真地把控着火候,被炙烤後的藥材藥性眼瞅着就要逸散出去,卻又被他事先布置好的生機泉水給攔了下來。
靈核燃起的火焰熊熊燃燒着,映照着秦王的野心。
“這能行嗎?”
數次欲言又止的老翁頭終究是憂心忡忡地長歎一聲,他真怕自己的愛徒“走火入魔”。
“要不算...”
“霹咔!”
天空傳來的異響打斷了老頭的話。
王诩瞥了眼天上,已有烏雲密布之勢。
他手上動作不停,繼續大力翻炒!
“真成了?!”
老頭一哆嗦,忙是瞪大眼睛往鐵鍋旁邊湊。
隻見鐵鍋裏的藥材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枚圓滾滾的小東西,雖然上邊的氣息還不是很足,但是天上的丹雷已經凝成了。
翁長天興奮地捋了捋大胡子,在小院裏來回踱步。
“嘿,你小子,還真被你弄成了!”
王诩不言,此時此刻他得聚精會神地大力翻炒,要是停了可能就前功盡棄了。
由于丹雷是天上來的,院外也能看見,所以院子門前很快就聚了一大批人,全都是慕名前來拜會這位新藥師的各色修士。
除了像王诩這種豪橫到可以幹嚼藥材的富貴戶,正常修士都是有丹藥需求的,誰都希望自己能多一些藥師人脈。
遊六道面露疑惑地撥開圍着的人群。
“奇怪啊,以往怎麽沒聽說過這裏還有學子會煉丹的?”
遊六道很少踏足新生區域,這次他也親自來了,他也想見識見識到底是何方來的新生能引來丹雷。
不過他疑惑的是學宮錄取時早就把全部藥師都給他分到煉丹房了,不應該有漏網之魚才對。
“小子,裏邊這人可有名号?”他随手拉過一個前排圍着的學子問道。
那人原本都要生氣了,看到後者身穿禮官袍子頓時熄了火,反而賣了個關子。
“您不知道裏邊是誰嗎?”
“什麽貓狗也配讓老夫主動知道姓名?”遊六道嗤笑一聲,“哪怕是他整出了丹雷也不行。”
他身爲禮官,要不是好奇學宮内爲什麽會出現漏網之魚,他才不會主動過來呢!
“這位來頭可是不小,近期新來的學子裏邊,他排第一!”
“你說不說,不說老夫去問别人了!”
遊六道臉都黑了,要不是因爲自己近期依照顔丹青給的方子,剛煉完一鼎丹藥去治瘋瘋癫癫的賒刀人諸葛啖,他也不至于消息這麽不靈通。
“我以爲一提名頭您老就知道了呢...”那人也很委屈,“此人姓王,單名一個淼...”
遊六道頓時大喜過望,自己剛教完這小子咋煉丹,後者立馬就把丹雷引過來了。
好徒弟,好徒弟!
他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台階,站在院門口張開雙臂,咳嗽了兩聲。
“都靜一靜,老夫宣布個事,裏邊這個是我徒弟!”
說話間遊六道臉上還帶着自豪的笑容。
圍在院口學子教谕們頓時鴉雀無聲。
不是,您老剛剛問裏邊是誰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啊?
不過在場這些人屬您老地位最高,怎麽說話随您。
“不用管外邊嗷,專心煉丹。”
聽着屋外的嘈雜,翁長天在院内安撫着王诩,而後者聽着外邊的聲音越聽越熟悉。
遊六道來了。
王诩看着即将凝聚成丹的藥材泛起一絲微妙的笑容,他張開手,開始引丹雷入鍋。
師父,給您開開眼!
......
“你的家境,我已經了解的差不多了,自幼與姐姐生活在一起,苦讀詩書,憑借今年的春闱一舉拿下了會試第一,沒錯吧?”
面對有才學的青年人,梅執禮總是很溫和的,尤其是面前站着的桓溫,這讓他不禁懷念起那個初入皇城的自己。
桓溫拱手一禮,面帶笑意。
“回大人言,桓溫家境的确貧寒,不過卻并未苦讀詩書,反而是喜歡一個人走在村裏想問題。”
“哦,你想什麽?”
“想陛下何時才能不考詩書,轉而選擇分科試之,就像是如今這樣。”
“呵!你這狂生,難道是說陛下與朝中諸公是昏聩不堪庸才?直到今天才想明白這個問題的利害?”
“小子不敢。”
桓溫躬了躬身,算是請罪。
“諒你也不敢!到陛下面前這麽說非要治你的罪不可。”
梅執禮搖着頭笑了笑。
這時,一窈窕女子緩緩走了進來,給梅執禮空着的茶碗補了些茶湯,她打量了一眼桓溫,又不留痕迹地退了下去。
“可曾婚配?”梅執禮突然開口問道。
“不敢瞞大人,已有心上人。”
面對梅執禮的問題,桓溫破天荒地想起了自己剛剛見到的那個女子,哪怕隻有驚鴻一瞥,水藍色的眼眸也已經印在了他的心裏。
“倒看不出還是個情種。”梅執禮打趣了一聲,端着茶碗抿了一口茶,“若是陛下有意賜婚,你依舊是這番說辭?”
“依舊如此。不過學生是無福之人,大燕如今沒有公主。”
桓溫拱了拱手,面色自若。
“那麽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放下茶碗的梅執禮笑眯眯地擡起眼睛注視着桓溫。
“若大燕官職任由你挑,你認爲,你配得上什麽職位?”
這一次,桓溫站在原地沒有立刻開口。
書房的空氣爲之凝滞。
梅執禮半生執政所累積的威勢正籠罩着桓溫,他不光是一個年邁的老頭,更是這大燕地位最崇高的人之一,禮部尚書!
之前那些問題都算是開胃小菜,隻有這一道問題才是重頭戲。
若是桓溫的答案不符合他的心意,那麽先前梅執禮對其評價的狂生一詞則會瞬間變化成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桓溫沒開口,顯然也知道這一點,他在很慎重地在思考這個問題。
梅執禮對這個反應還是很滿意的。
一片寂靜之中,他再度端起茶碗,吹了吹碗中茶沫。
剛剛他說桓溫苦讀詩書,桓溫反駁說自己沒有苦讀詩書,反而是在思考。
他也沒有苦讀詩書。
苦讀詩書是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梅執禮也喜歡靜靜地思考,至少他大半生的很多個春秋都是這麽度過的。
所以,他不着急得到面前這個青年的答案。
似乎過了很久,桓溫站得腿都酸了,他終于選擇開口給出自己的答案了。
“坦白來說,學生不配大燕的任何一個官職,哪怕是不入流的典吏與驿丞。”
“你的意思是老夫把你的卷子列爲會試第一是錯的麽?意思是你的能力根本配不上會試第一,就是個草包?”
梅執禮對這個答案并不算滿意,所以他沒有打算放過這個青年,反而是步步緊逼。
“與之不相幹。”桓溫拱了拱手,“學生煮飯之時,時間未到不會擅開鍋蓋。大人此問也依此理。”
“這有何幹?”梅執禮好奇地問道。
“學生明白什麽時候煮飯什麽時候開鍋蓋,是因爲親自做了許多次夾生飯後才知曉煮飯的時間,大人問我宜身居何職,我也需事上磨煉,方知自己是璞玉還是頑石。”桓溫笑了笑,“空有學識無用,能施展出來才行,謂之在其位方能謀其政。”
“故,學生即便是大人欽點的會試第一也不敢托大妄言。”
梅執禮沉默不語,心裏則在思索。
“不過若是硬說,學生倒是對一個職位确實心馳神往。”
“何職?”梅執禮來了興趣。
“久聞秦王英武不凡,願入府爲一幕僚,爲其出謀劃策,即便我提出的計謀有誤,料秦王也定會察覺出來,這樣學生方能放手施爲。”
“哈哈,你個滑頭!”
梅執禮這下屬實有些無可奈何了。
自己提出的這個問題其實極難,若是言及高官則難免有志大才疏之嫌;可若是說一小官,則自視甚短,更是打了自己這個意圖提拔他之人的臉。
不料這小子居然來了這麽一手陰陽轉化,将問題消弭。
對于桓溫的答案,梅執禮沒有說對,也沒有說錯,他隻是讓家仆送客。
自己則是提筆将今日自己與其的對話整理成君臣奏對,盡數彙報給了燕帝。
他心裏清楚,官員家中都有風雨樓諜子,這種事即便自己不說燕帝也有法子知道,更何況又沒什麽不可見人的,還是交待了好。
“父親,他說有心上人了。”
這時,先前進來倒茶的窈窕女子從屏風後走出來了。
梅執禮則是淡淡回應道:“大丈夫何患無妻?偉男子三妻四妾何如?”
......
大殿上,燕帝正和鐵龍城探讨問題。
看到内侍手中捧信,燕帝會心一笑。
“龍城先等等,那邊有信了。”
燕帝笑着打斷了鐵龍城的話,轉而吩咐内侍。
“把信呈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