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雄圖笑得熱切,用手掌撫着趙物的後背,幫他順氣。
趙物笑了笑,不動聲色地推開了他的手,“陛下,老臣看到禁衛統領兼大将軍的長孫霆面色憂慮,從宮門匆匆離開,這件事該不會與他有關?”
趙物這邊剛一遞上話頭,長孫雄圖立刻迫不及待地應下。
“沒錯,此事正是與這逆賊有關。”長孫雄圖甚至還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揮揮手,一旁所有的太監侍女都悄然離開。
趙物聞言眉頭挑了挑,似是不太相信他的話,“陛下是說...逆賊?”
“沒錯,此賊早已勾結廢太子長孫玉,密謀加害于我,隻是他在宮中經營多年,宮中侍衛盡數被其掌握,朕原本還隻是懷疑他暗通款曲,不曾想一番敲打之後,他竟吓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更是被您撞見了他憂心忡忡的樣子。”長孫雄圖言之鑿鑿,一雙眼睛裏滿是笃定。
“那陛下想問臣什麽?”趙物那雙混濁不堪的老眼注視着長孫雄圖這副費力欺騙自己的樣子,不由得在心中歎了口氣。
原本他對于倒戈投向長孫玉陣營還有些愧疚,現在反倒一絲愧疚都沒有了。
原因有二。
其一,長孫霆作爲侍奉魏帝已久的老人,其忠心與實力均被先帝稱贊過不止一回 ,而現在長孫雄圖居然懷疑他的忠心,隻有一種可能,他是僞造聖旨繼位的,所以需要将這個唯一可能知道實情的叔父處理掉。
其二,實際上趙物在撞見長孫霆之後曾和他閑聊了幾句,所以趙物清楚長孫霆是因爲如今陛下不聽人言而發愁。
趙物看着眼前一身龍袍的魏帝,不由得在心中冷笑一聲,你長孫雄圖何德何能,能有如此忠心不二的臣子,你不思珍惜,反而欲除之而後快。
這不是昏君又是什麽!
趙物熟讀聖賢書,一諾千金。
故而他自然對于侍奉二主、陽奉陰違這種事難以接受,可若是爲了大魏的未來,他趙物不過損失些許名聲,大是大非面前,又算得了什麽?
“現在宇文及要求我送到前線十萬兵,我欲借此理由殺他,但若除此逆賊,又恐朝野震動,宮中宿衛造反,不知趙老有何良策?”長孫雄圖笑眯眯地問道。
“何須這麽費力呢?”趙物笑了笑,“陛下且附耳過來。”
長孫雄圖聽了趙物的計劃後,眼睛越來越亮,他撫掌連連感慨道:“好,好,便依這般,隻是宇文及那邊...”
“陛下放心,臣有門生故舊在他手下做事,深得信任,隻要讓他說上幾句,定能穩住宇文及,到時等政局安穩,陛下騰出手來,一個小小的宇文及,要殺要剮不還是任您拿捏?”趙物笑得詭異。
他這番話自己都不信。
宇文及身爲摘星境強者,又豈是那麽好拿捏的?
隻是他個人的确與宇文及有些私交,趙物認爲,眼下大魏風雨飄搖之際,宇文及不該再這般胡鬧。
所以才答應穩住宇文及。
“好,就這麽幹!”長孫雄圖拍了拍趙物的肩膀,“來人,送趙老回府,賞百金,絹百匹,玄階戰甲十副。”
“臣,謝陛下恩。”
趙物顫顫巍巍地跪在地上,堅持要磕一個頭。
實則他卻是在冷笑。
良禽擇木而栖,忠臣擇明主而侍。
陛下,老臣仁至義盡了。
待趙物離開後,長孫雄圖冷冷一笑,撫摸起腰間佩劍。
“哼,不愧是玩陰謀的讀書人,花花腸子真多,不過這計謀倒是夠毒的。”
第二天一早,長孫霆照常進宮當值。
這一天的天氣格外陰沉,滾雷在天上流淌而過,卻不下雨。
明明是秋冬交際,卻冷得吓人。
臨行前,他的小女兒揪着他的衣角,粘着他一口一個阿爹,顯然是因爲雷聲吓人,希望他能陪陪自己。
可長孫霆猶豫再三,還是選擇進宮了。
眼下大魏風雨飄搖之際,動辄國破,他這個小家隻好暫時放下。
不過他臨來前卻注意到有些人鬼鬼祟祟地趴着自己門口。
想想倒也正常,自己身居禁中,直面天顔,不少達官顯貴會來給自己送禮,隻求美言兩句。
隻是他從未答應過。
他是大魏帝王的一把匕首,保命用的。
所以這把匕首不能彎,更不能鈍。
隻是這次當值似乎不太一樣。
一路上遇見的都是些生面孔,自己從沒見過。
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他掏出腰間令牌,抓過一人問道:“今日是哪位副官當值?”
那人發現是長孫霆後似乎驚了一下,而後說道:“今日換防,統領不記得了麽,副官名爲葛洪。”
“葛洪...”長孫霆在腦海中迅速搜索了一下有關葛洪的信息,确有其人。
隻是剛剛路過的那些人他怎麽一個都不認識?
他壓下心中疑惑,沉聲問道:“那葛洪人呢?”
“葛洪副官正在養心殿與陛下交談。”侍衛說道。
可是長孫霆卻發現其說話間目光閃爍。
多年的經驗告訴他,不對,出事了。
他一把揪住侍衛,虎目圓瞪。
“葛洪到底幹了什麽?說!”
“卑職...卑職當真不知道啊。”侍衛被他這麽一拎,吓得尿了褲子。
長孫霆心中一緊,他的腦海裏猛然出現一個詞。
逼宮。
眼前侍衛不能再糾纏了,他用力一甩,那侍衛撞在牆上昏了過去。
随即他立刻運起逍遙境的強橫修爲,大步流星地朝養心殿趕去。
一路上的侍衛越來越多。
他的心也沉了下去。
天上的悶雷怒吼着,卻遲遲不下雨。
“大人,您...”有侍衛嘗試圍上來,阻止長孫霆。
“滾!”
長孫霆手掌一掃,人群被自動分爲兩列。
他沖到了養心殿門口。
近二百有餘的甲士披堅執銳,刀劍出鞘,對準了長孫霆。
長孫霆站在台階下,大聲喊道:“臣長孫霆,求見陛下。”
很快一個小太監從殿中走出,帶着些許慌亂,尖細着嗓子道:“陛下有令,不見大将軍。”
完了,真出事了。
陛下危矣!
不能再等了!
“吭!”
隻聽得一聲清脆劍鳴,長孫霆拔劍出鞘。
他眼見人群中有幾張熟悉面孔,沉聲道:“爾等當真要執迷不悟,陪這畜生一同赴死?”
說話間,他目光如炬,那些甲士隻要與之對視一眼便會低下頭。
有的甲士張口欲言,卻被同伴捂住了嘴。
甲士終究一步未退。
長孫霆立刻改變了策略。
“葛洪,我知道你在裏面,你當真覺得憑你的修爲和這不過二百的甲士就能阻攔我了嗎?”
之所以他沒有沖進去,是怕葛洪狗急跳牆,一怒之下殺了長孫雄圖。
雙方一時間陷入僵持。
不多時,剛剛的小太監再次走了出來。
這次他從容很多。
“陛下有請,将軍請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