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
“王上!”
“王上...”
王诩看着他們,心裏越發不是滋味。
因爲他甚至連眼前人的名字都叫不出來,就連剛剛的指揮他也是直接用傳音的方式告知這些将官作戰命令的。
這時站在最前面的将官單膝跪地。
緊接着他恭敬言道:“禀王上,王贲将軍将吾等按兵種分爲戰車、利弓、長戈、巨盾四組,各組皆由一名中郎将統攝,自中郎将之下配有平虜校尉、讨寇校尉、建忠校尉各兩名,末将正是負責巨盾的中郎将,您叫我陳樊就行,這三位也是中郎将。”
陳樊伸手一指,身旁三人依次行禮。
“請王上下令,吾等誓死追随王上。”這四位齊聲喝道。
他們一喝,身後的那些校尉便也跟着呐喊,“願爲王上效死!”
王诩環視衆人,卻如同被扼住喉嚨一般說不出話來。
他們都已經死了。
有的沒了一隻眼睛,隻留下一個血洞挂在那裏;有的被罡風刮沒了半個手掌,明明隻剩下一個掌面,卻還在牢牢抱拳...
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有數不清的傷疤。
王诩的嘴唇微微顫抖。
這支已經戰死沙場的軍隊在天山鎮守了五百年!
整整五百年!
見王诩久久不言,站在最前面的陳樊以跪姿趟上前半步。
“臣陳樊,請戰!”
陳樊開口後,身後衆人齊呼。
“臣等請戰!”
由于已經戰死的緣故,他們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聽起來也并不豪邁。
甚至...甚至都不能聽出來這聲音是人能發出的,因爲太幹澀,太沙啞。
可偏偏聽到這些聲音,王诩眼睛紅了。
“傳令,将全軍化整爲零,分爲千個戰鬥小隊,以戰車爲屏,巨盾爲攔,阻擋天魔進攻速度,拖延時間。”
“諾。”
即使是送死的命令,這些人也毫不猶豫地執行下去。
整個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
王诩餘光也瞥見秦軍後方翁長天已經開始布置大陣。
王命一下,整個秦軍如同活了一般。
伴随着數道旗語打出,秦軍有條不紊地開始變陣。
天魔實力很強大,就連最弱小的天魔也有溫神境,更别說在這些鋪天蓋地的天魔中還隐藏着逍遙境的強者。
可是不論天魔如何強大,他們都被死死攔在峽谷一線之間。
變陣之後的秦兵形成一個個戰鬥小組,如同釘子一般紮根原地,迅速修建起了防禦工事。
盡管那些土壘在天魔眼中是那麽可笑。
就在變陣之後的數息之内,天魔勢如破竹,迅速滅掉了幾十個小隊。
他們甚至還沒來得及抵抗,就死在了逍遙境天魔的全力一擊下。
王诩一直在秦字大旗下冷眼旁觀,發現這一擊過後逍遙境天魔也消耗不小,這天魔直接退到最後養傷去了。
而連屍骨都被拍散的秦兵身上掉落的低階兵器則被翁長天的大陣直接收走,隻見老翁頭布置的陣眼朝四周逸散出道道浩然氣,将這些掉落的兵器一一吸入大陣中,化作養分。
天魔自然也發現了,但是伴随着幾位逍遙境天魔施展出全力一擊後回到後方休養,他們這些修爲不高的天魔居然被這些秦兵組成的釘子死死阻攔。
秦兵依地勢而建的防禦工事中摻雜着各種稀有金屬,這使得天魔想要攻破需要花費不少工夫。
但即便如此,在變陣之後的半刻鍾内,小隊陣亡數已經上百。
天魔已經突入一線天。
那些已經有了靈智的天魔叫嚣着,“怎麽突進得這麽慢!”
“分明是這些秦軍的屍體陰魂不散,他們借着此地得天獨厚的條件死而不僵,其由戰意組成,悍不畏死。”
“那我便讓這些人感受一下重新做人是什麽滋味!”坐鎮最後方的天魔桀桀怪笑着,它彈指一揮,便有一抹黑氣自其指尖飛出,直射天穹。
“嗡!”
伴随着黑氣注入天穹,在其猛烈震動數次後,天山下起了黑色的雨。
雨滴落在秦兵身上,他們的眼中的空洞消失了,進而被一種恐懼填滿。
“我,我這是在哪裏!”
“啊!!我的手怎麽變成這樣了!”
秦軍之中騷動四起,當他們擁有人的七情六欲以及思考能力時,他們頓時發現了自己身體的異樣。
與此同時,全身各處的疼痛以及面對眼前天魔的巨大恐懼同時襲來,不斷消磨着所剩無幾的戰意。
見此情形,天魔首領呵呵一笑。
“看到沒,當他們凝成的純粹戰意被其他欲望籠罩之時,這群人便不足爲懼,不要再浪費兵力了,原地駐紮,等他們潰散後,一舉殺出這鬼地方!”
“不愧是您,剛一破除封印就能施展出如此手段,這樣一來,他們豈不是不攻自破?”一頭逍遙境的天魔面帶笑容,谄媚道。
......
王诩在這場黑雨中并不受影響,不過在他身邊的四位中郎将也被賦予了人的情感。
陳樊面容複雜,他攤開自己手掌看了看,又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大洞。
他轉頭看向王诩,“王上,末将是不是已經死了。”
他沒有發現眼前人已不是始皇。
陳樊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的目光複雜又帶着些許渴望。
王诩猶豫了一瞬,緩緩開口,他選擇将實情簡要告知陳樊。
陳樊聽後,長歎一聲。
“既然如此,敢問王上,此方域外,可還是我大秦天下?”他的聲音微微顫抖。
“已經不是了。”王诩以實情相告,“但是朕會帶領子民重返大秦盛世。”
陳樊聽了,不由得眸光黯淡。
他轉身默默念叨着,“也對,也對。五百年了,整整五百年了。還有什麽在呢,我不也是孤魂野鬼麽?”
突然他猛地回頭,“王上,大秦盛世,會在您手上重現,對麽?”
“對。”
王诩上前兩步,斬釘截鐵地說道,“隻是眼下敗局已定,若放任天魔出去爲禍四方...”
“王上!”陳樊後退兩步,一甩披風,跪倒在地,“您是知道的,咱老秦人,不怕死!兒郎們,更不怕死!末将隻盼王上能早日重建盛世!”
他看着王诩,熱淚盈眶。
“隻可惜,這一幕我無緣見到了。”陳樊慷慨一笑,“王贲将軍既已戰死,那便由末将指揮,請王上登臨高台,且看咱大秦兒郎!”
王诩登上高台,看着已經逐漸潰散的秦軍,心有戚戚,這等潰敗,豈是人力可以挽回的?
“王上放心,不過是兒郎們一時間沒法接受罷了,不耽誤的。”陳樊看出了王诩的想法,他解釋道。
說罷,他運行起自身逍遙境前期的修爲,大聲高唱道:“赳赳老秦,共赴國難,赳赳老秦,複我河山。血不流幹,死不休戰!西有大秦,如日方升,百年國恨,滄桑難平!天下紛擾,何得康甯!秦有銳士,誰與争鋒!”
他的聲音起起伏伏,飽含深情。
陳樊一邊唱着,一邊用手指輕彈手中劍鋒。
他手中那把劍也是地階寶物,彈指間,陣陣劍鳴在山谷中回蕩。
随即陳樊摘下頭盔,披頭散發,彈劍而歌。
山谷中滿是英雄氣,蕩氣回腸。
說來也怪,那些失了魂的秦兵聽到這秦腔後下意識地撿起了武器。
他們先是小聲默念,而後環顧彼此,發現周圍同袍都在唱着,于是口中的聲音也不由得大了起來。
最後,全軍人人高歌秦頌!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赳赳老秦,複我河山!”他們緊握着手中兵器,被七情六欲埋沒的戰意再度大盛。
王诩站在獵獵作響的秦國大旗下,将山河社稷劍平舉于胸前,爲其彈劍相和。
他能感受到,這一刻,在秦兵身上湧出許多名爲信仰的力量。
“将士們,我知道你們很恐懼,但是你們的身後就是鹹陽,你們,能退嗎?”陳樊高歌過後提戈上前,長戈直指天魔。
“不退,不退,不退!”秦兵嘶吼道。
“那好,堅守你們的陣地,讓這群畜生見識見識,來自大秦兒郎的血性!”陳樊哈哈大笑。
“傳王上令,全軍固守,以命搏命!兒郎們,赴死的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