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有條不紊地指揮下,秦軍穩住陣線,如釘子一般紮在原地,他們将長戈掩在巨盾後,待到天魔耐心磨沒,主動朝他們襲來的一瞬間,數杆長戈瞬間刺出,合力帶走天魔性命。
隻是天魔此番來襲實在太多,秦兵殺到現在已是疲于奔命,将士雖奮勇殺敵,但臉上難掩疲憊之色。
雖然如今看來,秦軍敗亡已成定局。
但王诩不甘心。
他隻相信一點,那就是在奇迹尚未到來之前,許多局面都曾被判定爲死局。
死局到生局再到勝局,堅持是關鍵。
王诩眸光流轉,面露沉思。
“老翁頭,如今局面你怎麽看?”
他問翁長天是有原因的。
此地爲天山,大秦古戰場,翁長天作爲大秦第一鑄造師說不定知道一些秘辛。
隻要這些秘辛中有一個是自己能用上的,那這話就不白問。
翁長天化作靈體從識海湧出,觀望了一眼下面的局勢。
他大袖一甩,哼哼道:“下面的戰場已經沒救了,任誰來都保不住這些秦兵。不過我想對于他們而言,再度戰死可能也是一種解脫,你努力到這個程度已經足夠了,現在撤出去沒人會責怪你。”
他當然看出了王诩的不甘。
但翁長天不是神仙。
王诩的手緊緊攥着太阿劍柄,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天魔。
“難道真的毫無辦法麽?”
于他而言,這場戰争已經淪爲道心之争,若是今日退讓了,那麽日後突破大境界時很可能道心會出現裂痕,進而影響破境。
他實在不想輕易放棄。
“其實辦法不能說沒有,隻是實施的條件過于苛刻,以你現在的水平要想實現,無異于天方夜譚。”
翁長天見到王诩這副模樣,頓時明白了下面戰局輸赢對他的重要性。
即使王诩不說,他也大概猜出不願放棄的原因和道心有關。
畢竟王诩曾當着他的面許下過大宏願,發誓要讓大燕子民們也過上大秦曾經擁有的盛世。
這一點倒是不難猜。
所以也就有了他剛剛那一番話。
雖然這種方法,他也不認爲能夠成功。
果然,剛說出這話老翁頭立刻後悔了。
他忙是找補道:“坦白說老夫更希望你趁着還能走趕緊離開這裏。畢竟個人的離開對戰局幾乎毫無影響,更何況他們已經戰死了,再死一次也無所謂,同時我并不認爲你的道心會因此蒙塵。”
王诩聞言,眼眸微垂。
“你是知道我的。”
他握劍的手越發有力。
“始皇将道經和太阿傳授給我,我想他絕不希望我這時候抽身而退...”
王诩越說越堅定,仿佛這句話暗合某種心意,他竟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意。
翁長天在一旁靜靜聆聽,雖然王诩借助道經和心中山河,曾短暫地踏入了逍遙境,其本身不具備踏入逍遙境的氣象。
但他卻發現,當王诩說到這裏時,自其身體中竟隐隐生出長風浩蕩的恢宏氣象。
甚至就在王诩眼中看不到的場景中,作爲靈體的老翁頭還發現王诩的肩頭多了幾隻黃鹂,它們正叽叽喳喳地啼鳴。
而伴随着黃鹂啼鳴,原本漫天黃沙的天山似乎多了一抹綠意。
雖然這一切王诩不會發現,但卻被老翁頭盡收眼底。
他的雙眼頓時瞪得老大,緊緊注視着此番景象。
長風浩蕩,草長莺飛。
這分明古籍中曾記載的大逍遙雛形!
其實很少有人知道,即使是逍遙境也分層次,分爲大逍遙、小逍遙。
而這層劃分無關境界,隻取決于心境。
小逍遙者,隻追求自身逍遙快活,行居天地間,爲一旅者,其逍遙之處在于不沾因果。
而大逍遙這種層次,翁長天更願意将其稱之爲晉升聖人的前兆。
因爲這種逍遙所追求的乃是天下人的逍遙。
這種大逍遙的偉大之處在于非一人逍遙,而是人人逍遙。
對于人而言,逍遙的意味是不同的。
所以要想達到這種大逍遙境界,幾乎和登天的難度差不多。
故而即使從漫長的曆史長河中尋找,據翁長天所知也不過隻有寥寥幾位懷有大志向的聖人曾達到過。
翁長天認爲,如果一旦步入大逍遙層次,那麽日後必成聖人,也就有了大逍遙是聖人前兆的說法。
說話間,王诩已經默默地喚出了山河社稷劍的本體燒火棍以及象征着人族信仰和聖道的軒轅劍。
太阿,軒轅,山河社稷,三劍再度合一。
他自絕壁上緩緩起身,渾身劍氣淩厲。
“我是他們的王,危急關頭,抛棄他們自己逃命,這不是王者所爲,我做不到,所以...”
王诩注視着翁長天,目光決絕而堅定,他在等。
翁長天此刻也是天人交戰,他的目光連連閃爍,顯然也拿不下決心。
不過片刻後,他還是點了點頭,接過了話茬。
“所以就讓老夫來陪你瘋狂一把。”
随後翁長天細細講述了他的計劃。
這個計劃很簡單,也很難,而且無論成敗,下面的秦兵都要死。
簡單之處在于好操作。
而困難之處有很多。
“你的意思是,要利用我剛剛從蕭寒手中收獲的那些稀有金屬布下一座大陣,将這些天魔一并送走?”
“對。”翁長天點了點頭。
“那布陣的時間和所需的能量怎麽辦,大陣成型光憑我自身這些浩然氣,顯然不可能完成。”
王诩立刻就想到了問題關鍵點。
“沒錯,這就是計劃最難的一部分。”
翁長天深吸了一口氣,“你需要說服秦兵,讓他們甘願分成一個個小隊,每個小隊都要在原地駐紮,等待前一個小隊被天魔殺死,這樣可以最大程度拖延天魔進攻,使得大陣成型...”
說着說着,老翁頭眼神中流露出不忍之色,“而他們戰死後留下的兵器以及逸散到天地間的浩然氣将會爲大陣源源不斷地提供能量,從而使得大陣成型,一舉擊殺天魔!”
“這不光對軍紀要求極爲嚴苛,更要讓這些士卒甘願赴死,我并不認爲你可以說服他們這麽做。”
王诩聽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他相信秦軍的軍紀,更相信這些由王贲帶出來的精兵強将,也相信他自己的口才以及動員能力。
隻是他很愧疚,這股難以言表的愧疚裹挾着他,使得他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
“也就是說,他們的屍體要被咱們以最大程度利用起來,對麽?”
天道大陸,死者爲大,這麽做在任何人眼中看來都是無比殘忍。
這一刻,少年破天荒地有了一絲怯懦。
“的确如此,若是你不忍,那就算了。”翁長天說道。
王诩沉默半晌,而後他輕聲問道:“大陣能殺死全部天魔麽?”
面對翁長天的台階,王诩沒下。
他目光決絕,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他必須保證,這些秦兵的犧牲是有意義的,天魔,必須被阻隔在天山之内!
“我翁長天以大秦第一鑄造師的身份在此立誓,這座大陣會将天魔盡數誅殺!”
此言一出,翁長天便知道王诩的想法了,他咬了咬牙,目光堅毅地承諾道。
“好。”
當王诩吐出這個字的時候,翁長天卻滿是心酸。
帝王要顧及的不是一家一姓,不是某個利益團體,更不是他自己。
而是天下人。
全天下的人。
所以帝王無情而孤獨。
翁長天突然想起一句話,“天地不仁,以萬物爲刍狗。”
可是這種不仁,已經是最大的仁慈。
“我去說服秦兵...剩下的,就拜托翁老了。”王诩将剛剛從蕭寒那裏繳獲的全部稀有金屬都拿了出來,一并遞給翁長天。
他的動作緩慢而認真。
待翁長天接過後,他深施一禮,轉身飄搖而下。
少年的心思很簡單。
既然做了決定,那便幹脆利落些。
似乎這樣,就可以不那麽心痛和愧疚了。
而翁長天則以同樣的形式回了一禮。
再起身時,這位見慣世俗的老人卻已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