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手的人手不夠用。蒸汽船保留的兩根細桅杆本來是用來在順風的時候熄火白嫖風力的，要想既全力運轉蒸汽機又精細操帆，這超出了這條船的能力。
現在的風向也并不充分有利。同仁閣的“妖人”能借風跑得那樣快，蒸汽船上的人可沒有這種經驗。
在蒸汽船上的凡人們眼裏，“妖人”是比較符合當前情緒的稱呼。
實際上，趁着同仁閣的大帆船領頭走遠，蒸汽船也有一個選擇是調頭開溜。反正茫茫大海又沒有劃定什麽限制賽道。
不過，蒸汽船的船員們沒有多做讨論，就決定了堂堂正正地競速。
競速的方向是新大陸的方向，假使調頭逃跑，等于是自己躲回了舊大陸。
難道下一次也這樣逃回去嗎？
被封鎖得不敢出來，那豈不正是同仁閣的“妖人”們想要的？
何況，隻要速度夠快，直沖新大陸，讓帆船追不上來，那時茫茫大洋正可以自由航行，賭賽的輸赢隻不過是個象征罷了。
隻要任何人都追不上、攔不住，就不需要任何人的批準。
而如果速度本來就比不上對方，那無論朝着什麽方向逃跑，也仍然會被追上來，白白承受更多的羞辱。煙囪裏冒的黑煙柱在大海上是無從隐蔽的。
錢飛不禁感慨同仁閣宗門算是講究人，提出的賭賽很公平。
陳夏華很擔心地在輪機艙門口來回踱步。
當前的狀态能保持是很不錯的，問題是這條船的機械結構是不是禁得起長時間滿功率的折騰。
怕什麽來什麽。隻聽“砰”的一聲大響，輪船尾部的水花消失了。
船上的蒸汽機是桃齋公司的質檢産品，而傳動軸是一個大管輪這麽一個獨立工程師自己鼓搗出來的，所以傳動軸是船的動力結構中比較脆弱的一環。
陳夏華跑進輪機艙一看，隻見粗大的傳動軸彎起來了一截。
幾個赤膊男人，包括大管輪自己在内，正在揮汗如雨，鼓起肌肉，用鐵錘猛砸它，想要把彎處砸直，讓它複位。
陳夏華急得跺腳。外面與帆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了。
大管輪擦一把汗，見到陳夏華，對她說：“陳總師，你還是出去吧。到了這個地步，是男人的活，你懂得多也幫不上忙。而且這裏大家模樣不體面。”
陳夏華鼓起了臉，跺着腳跑出去，低頭拿起自己挎着的小坤包，從包裏取出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靈石薄片，塞進投币口，然後從坤包裏的儲物袋内，掏出了自己的戰甲。
這台戰甲尺寸更小一些，重量縮減到了隻有一噸半，威力卻相當于一個冶純境界的修仙之人。
“隻有”一噸半的戰甲咚咚地踩着木地闆闖進輪機艙，裏面的男人們目瞪口呆。
陳夏華蹲下身，抓住傳動軸，用一種溫柔的動作把它給掰直了，複位到位。
蒸汽船繼續追趕。
輪機艙裏的男人們無話可說，隻能稱贊佩服。
陳夏華卻顧不得女尊打臉的快意，掀開面罩匆匆問道：“傳動軸的另一頭呢？給我看圖紙。”
正如她擔心的那樣，看了一會兒圖紙之後，傳動軸再次變成了空轉，是另一頭出毛病了。
也就是在水下靠近螺旋槳的那一頭。
大管輪正要安排水手在腰部拴上繩子，跳下去看看是怎麽回事，陳夏華說：“我下去看看。”
大管輪很擔心：“陳總師，你這身鐵甲跳到水裏，能浮得起來嗎？”
陳夏華說：“隻要馬力足夠，就不是問題。蒸汽船能浮得起來，我爲什麽不能？”
大管輪說：“這條船是木頭的……”
陳夏華說：“好好複習一遍力學吧！”轉身大步走出輪機艙，魚躍跳進了海裏。
不過她也沒忘留了一根繩子把自己連接在甲闆上。
蒸汽船仍然在高速行進，一眨眼就把她甩到了船尾。
陳夏華抓着船殼，觀察傳動軸，發現是脫焊了。
其實如果船上沒有她在，遇到這種脫焊，即便能讓水手看明白問題所在，也會束手無策。
不過陳夏華有水下焊接的能力，這是借助了相當昂貴的靈石才做到的。
她當場把傳動軸再次焊好了。花費的靈石恐怕與一台蒸汽機同等價格。
她從海面上躍起，再次回到輪機艙裏後，一邊迎接大管輪他們的感謝，一邊卻問：
“你的螺旋槳圖紙有嗎？螺旋槳形狀的曲線設計，你用的是什麽方程？”
大管輪的精神十分高漲，好久沒有遇到能看得懂他方程的人了。
當即他寫給陳夏華看。
可惜他對方程的求解遠遠不夠完美，設計出來的槳葉形狀并不是最優的，陳夏華剛才一眼就看出來了。
陳夏華打開戰甲後背的出入口，跳了下來。
她穿着連體工作衣，雖然剛才在海裏并沒有直接泡進海水，但是汗水出得也幾乎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了，波波頭的短發貼在臉頰上，妝也花得一幹二淨。
看着這花了妝的美麗臉龐，身邊的男人們充滿敬意。
她看了一眼方程，反複地推拉着手中的計算尺，迅速地在一張白紙上畫出了十幾個點，順手連成一條複雜起伏的曲線。
“極值在這裏，”她說，“而這個位置是我們可以取成的形狀。”
大管輪看了一會兒，點頭說：“是的，是對的。”
求解的過程他已經看不懂了，不過把現成的解代進方程驗算，他還算做得到。
陳夏華說：“對應到現在的槳葉，就是說，在這裏、這裏、和這裏，打三個豁口，将可以很好地提高航速。”
大管輪說：“是的，隻是……”
陳夏華苦笑說：“沒錯，這樣破壞過的強度，恐怕用到下個月就斷了。去請示管帶吧。”
大管輪沒有離開，隻是對着陳夏華身後說：“管帶，你覺得怎樣？”
陳夏華一回頭，隻見錢飛和林武都站在自己身後。
傳動軸出了毛病，又被修好，一點五噸的戰甲在甲闆上跑來跑去，不驚動他們才怪。
管帶林武的神色倒是比大管輪還要灑脫，大手一揮：“上啊。不用管那麽多，盡管去做。東西壞了再修就好，我還借得到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