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坊宗門是隐學宗門,但也可謂是“大隐隐于市”。
宗門本身坐落在一個城市的手工業、商業的坊市區,對外顯得像是普通的富貴人家。
他們有頗多宅院,講究雅緻詩畫,而凡人之中無人知道他們有修仙者的背景。
錢飛帶着女郎們穿過鬧市,來到宅院的大門前,找門前小厮通報了姓名。
很快,天色坊主人親自出來,打開大門相迎。
這位現任的天色坊主人,名叫魯文沖,是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
錢飛仔細觀察,估摸着他年紀作爲修仙之人可能不算太老,或許剛過六十,但面相顯得很老。
魯文沖的眼神憂郁,面容憔悴,臉上的皮膚似乎都耷拉下來,在歡迎錢飛的時候強顔歡笑。
他這樣的憂郁大抵是有理由的。
去年,錢飛見過前任天色坊主人的屍骨。
那是在江南甜水城外,忻湖湖底下的地脈洞窟裏。
當時司馬吞蛟用離别玦引動地脈,造成毀滅性的爆發,當時的天色坊主人即便有真人境界修爲,也死得像個無名小卒一樣。
天色坊這個宗門,并沒有發生什麽内讧、血案,當初是整個宗門明确直接投向了司馬吞蛟。
現在看來,他們的處境不好。
很多中等規模的宗門都是這樣:整個宗門有一個真人來撐住門面,一旦那位唯一的真人意外身死,整個宗門的實力就一落千丈,眼睜睜地垮下來。
把問星山自在洞這麽重要的資源開放給天下,招募外人前來尋寶,這也是變賣祖産的行爲。
當下這位天色坊主人魯文沖,修爲境界不過是冶純初期。
看到他的修爲,錢飛心領神會,明白了爲什麽這次地脈秘境探險所招募的人,要求不得超過合元境界:
如果外來的探險幫手的實力太強,魯文沖就罩不住場面了。
這次,錢飛是高調前來的,而冶純境界的淨草在隊伍裏則特意由馮瑾隐去了真氣流溢,僞裝成凡人,穿了男裝,戴了假發,也蒙了面。
本來對自在洞的尋寶,是打算在閏六月月初就開始的,因爲錢飛放出風聲要參加,所以天色坊主人魯文沖特意等待錢飛前來,專門爲錢飛而等了六七天。
他把錢飛與女郎們迎進堂屋,看茶,随意寒暄了幾句。
茶水還沒有放涼,他就帶着錢飛一行再次出發,乘馬車離開大城市,往問星山去。
問星山自在洞距離天色坊宗門所在的城市有二百多裏,已經是在西邊的黃金洲地界了,在一片荒涼的黃土地之中。
雖然李木紫早就聽說過“問星山自在洞”的名号,但如果不是天色坊張榜,她也很難找到這個地點。
因爲……其實天底下名字叫“問星山”的山頗有不少,很難一座座去找遍。
而天色坊所掌握的這個地脈遺迹,根本不是在什麽仙氣氤氲的名山之中,而是一座隻有本地零星農民才聽說過的秃山。
所謂的“自在洞”更是一口破舊無人的窯洞。
這真的是極緻的隐秘,錢飛一行都暗暗驚訝不已。
如果不是親眼見到,一般人都會覺得地脈遺迹應該是有一個古樸而又充滿自然氣息的入口,而不會想到在這種入口外面可以人爲修一口窯洞。
錢飛一行到達窯洞口的時間是閏六月十三日。
窯洞外面已經搭起很多帳篷,參與探秘的其他人都早已到了,住在這裏等了七八天,甚至有等得更久的。
好些人從帳篷裏出來,熱情地歡迎錢飛,爲首的是幾個光頭僧人。
淨草小聲說:“都是刻骨寺的。”
李木紫微笑說:“肯定不是火山寺的?”
淨草笑說:“火山寺的僧人會爲了打架而拼命,但不會爲了寶貝而拼命。”
天色坊主人上前介紹,那幾個僧人确實是刻骨寺的。
緊接着,又有十來個人從輕微晃動的空氣中浮現,笑嘻嘻地來對錢飛問好。
女郎們吃了一驚,随即理解了,那些人是石英峰的弟子。
“透明身體、光學迷彩”是石英峰的招牌技能。保持這種隐身,是很消耗算力的,不過同時也正是石英峰弟子修行的重要方式。
剛才他們是打斷了自己的日常修行,前來歡迎錢飛。
這些人把錢飛聚攏在中間,把女郎們都擠到了一旁,氣氛熱烈:
“錢真人一到,好像我們都不用來了。錢真人可請手下留情啊。”
“這次探秘,不會有任何危險,我們隻要跟着錢真人走就可以啦。”
“錢真人,你說洞裏會有什麽?我不信别人,隻相信你!”
錢飛也拱手笑說:“錢某隻是來湊數的,給諸位打打下手,請不用在意錢某。”
衆人亂嚷:“我們既然來到這裏,當然要竭誠互助,赴湯蹈火,義不容辭!”
這種油膩的商業互吹,讓女郎們都躲遠了幾步。錢飛自己也挺膩味的,不過既然身爲老闆,那麽應酬就是他的工作。
錢飛雖然嘴角露出笑容,但眼睛沒有在笑。
他注意到刻骨寺、石英峰都是蔔可平的勢力範圍,确實來了不少人。
看來現在天色坊仍然投靠着司馬吞蛟、蔔可平他們,他們恐怕幾乎已經把洞中秘寶視爲囊中之物。
而這次進洞之後,不僅要提防洞中的危險,更要提防這些熱情的“同伴”們。
錢飛卻又想到,過去天色坊是與琉璃宮關系很好的。
天色坊是以钴元素入道,因爲钴藍色與天藍色接近,所以取名爲天色坊。
钴元素與硫酸、電能等修煉要素之間的搭配都很合适,過去十幾代人之中,都有琉璃宮的上位師長前來天色坊客座進修,而在天色坊遇到危難時,琉璃宮也會來救援。
不過現在,天色坊投靠了司馬吞蛟、蔔可平他們,是否已經與琉璃宮疏遠了?
這時,從窯洞裏走出來一個年輕的方臉漢子。
那漢子衣服簡樸幹淨,體格強壯不在錢飛之下,雙眼也格外明亮。
他沒有到錢飛身邊來湊熱鬧,卻去與李木紫打了個招呼:
“李師妹,好久不見,你是陪同錢先生來的嗎?”
李木紫含蓄地笑說:“王師兄你好。我确實是陪他來的,不過我自己也對此行略感興趣。”
寒暄了幾句之後,那年輕漢子回到了窯洞之中。
淨草拽一拽李木紫的衣角:“那是誰?是你師兄?”
李木紫輕輕歪歪頭:“可以算是外門師兄。不過仔細論輩分的話,他好像該算我的師侄……他是琉璃宮的王十浪,你居然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