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門兩側是兩塊大型的怪石,上面矗立着兩座仙鶴雕像。
雕像是從怪石上整體雕刻出來的,形象不甚精緻,粗放随性而又靈動,仿佛随時可能化爲一團迅影而飛去。
從那仙鶴石雕的氣質可以看出,這裏曾經是避世清雅的地方。
曾經。
如今,鶴伴園的山門内外都是人頭攢動。
有人攀談,有人叫嚷,有人談價問價,有人大哭大笑,跌跌撞撞地奔跑。
這裏仿佛是集市廟會,但其中卻又沒有任何可見有形之物在兜售。
道路左右都有人支起攤子,擺明算籌,宣稱蔔算今日漲跌,不靈不要錢。
這一片熱鬧俗氣的場面,讓李木紫、淨草想起了自己所在的顯學宗門。
不過,靈霄殿、火山寺的山門熱鬧程度比鶴伴園這裏仍然差了一截,而且主要是由凡人組成。
鶴伴園這裏則盡皆是修爲不凡的修仙之人,舉手投足皆是真氣自然流溢,在山門的上空形成了一片彩色的祥雲。
淨草驚訝得合不攏嘴。
天下道友彙集的如此盛況,李木紫過去僅僅在靈霄殿舉辦的比武大會上見過一次,不過那比武大會也隻舉辦了八天就圓滿收官。
現在鶴伴園的熱鬧卻是長期持續存在,看樣子還會繼續幾個月、幾年地熱鬧下去。
錢飛則不由得回想起蔡卓。
蔡卓是個散修,住在江南的甜水城裏,在市井之中,一邊賣蛐蛐兒,一邊修行,育有一子一女,努力地爲子女攢錢,想要送到鶴伴園這裏來拜師深造。
如今已經過去了一年,想來他的子女已經是鶴伴園弟子了,不知道近況如何。
在這裏人這麽多、這麽熱鬧,估計不會有碰巧遇到的機會。
鶴伴園如此的“興旺”景象,與子母券的投機是分不開的。
在蔔可平借助刻骨寺發行子母券之前,鶴伴園山門内外的外來修行者固然多,但都還比較安靜。
大家都是帶着大筆的刀币、靈石前來,想要求購排隊券,或者手持排隊券想要獲得灌頂的。
當時,“業務”還沒有充分下沉,能走到這一步的人并不算多。
而有了子母券之後,即便那些下層的練氣、築基的修仙之人,也看到了這輩子攀上融密、真人境界的希望。
甚至,連沒有錢、沒有資源都不要緊,隻要懂得炒作子母券,人人都有一夜暴富的機會。
當然,一夜赤貧的機會更是不會少。
本來在去年,排隊券是一路上漲的,與之綁定的子母券也隻會一路上漲。
不過,今年正月初八那天,灰白府的小道君帶着價值上千萬刀的巨量子母券前去刻骨寺,後來又來到鶴伴園。
那孩子不管不問,非要低價抛售不可,仿佛這财富的象征會引火燒身似的。
那一下子沉重地打壓了子母券的市場價格,令無數修仙之人如夢初醒:
這玩意的價格竟然是可以下跌的嗎?
當時引發了螺旋恐慌大抛,三天内市場成交價格下跌到了隻有原本的三成,引發了不少血光之災。
還好,随着有更多的人進場購買排隊券,新的資金進來,又把子母券的價格托了起來,證明那隻是虛驚一場。
不過,那一場大跌教育了許多聰明人:低價買進的機會與高價賣出的機會同樣難得,有跌有漲才能賺大錢。
在半年後的今天,人們對鶴伴園的漲跌都已經習以爲常,但總是無法預測次日究竟是跌是漲。
而且,不同日期的排隊券,所對應的子母券,其漲跌也是不同的。
比如說某張排隊券,定期在三百年後,有人從古籍裏查出三百年後将是魔龍重現世間的日子,彩頭不好,要跌。
比如說又有某張排隊券,定期要排隊到九百九十八年後,這九百九十八年後據說正好是司馬吞蛟大仙的飛升千年紀念日,這麽好的彩頭,總要漲的吧?
但是沒有人去研究司馬吞蛟大仙究竟在三百年後能不能打得過魔龍。
鶴伴園裏衆人交頭接耳,吆五喝六,乃至争論到臉紅脖子粗,讨論的都是這種百年千年缥缈超凡之事。
錢飛與女郎們走在熙攘人流之中,往園内人群最爲集中的“證券交易所”去。
這次錢飛是表明了身份,高調前來的,所以李木紫、淨草、唐心純都露出美貌容顔,跟在他的身後,代表了不止一個名門正派、以及五大水系宗門對他的支持。
其中李木紫的絕色,淨草的身高,都非常引人注目,唐心純那睡不醒的樣子倒是低調了許多。
最低調的是馮瑾,她完全沒有與錢飛走在一起,跟在後面二十步之外,戴着面紗,穿金戴銀,表現出有錢人家小姐的本色。
她卻又遮蔽了自己的真氣流溢,讓人看不出她的修爲。
實際上,在障眼法的加持下,大多數人視線掃過她時,隻會覺得是不值得注意的人,不會留下深刻印象。
錢飛在當中,李木紫與淨草在明處,馮瑾在暗處,債務部保持着經典的戰鬥隊形。
畢竟鶴伴園是兇險敵境。
錢飛可以感到真人的威壓,籠罩在整個鶴伴園的山上。
這裏有不止一個真人,給人一種格外強大與模糊的感覺,仿佛四面八方的透明空氣都在時刻不息地微微顫動,幾乎像是在火山寺裏那樣。
忽然,空氣中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波動,好像是有一個真人離開了鶴伴園。這讓錢飛感到的威壓略略爲之一輕。
……
給米德報信的人拿出吃奶的力氣一路奔跑,跑到後山,卻見米德的居所外面,本該在此仙鶴全都飛跑了,房頂上有一個大洞,房子外面滿地是碎瓦片,三五号人在小院裏發呆。
報信的人大聲吼道:“我要找米真人,有緊急要事!”
在院子裏發呆的同門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說:“不就是錢飛來了麽?我們也是來報信的,來得比你還早。”
這邊的肩膀塌了下來,失望地說,“哦,那米真人呢?”
“米……米真人他聽到‘錢飛來了’四個字,就撞破屋頂跑了,大概是想起了什麽急事吧……”
這些鶴伴園弟子還懂得爲尊者諱,但米德自己知道自己就是被“錢飛來了”四個字吓跑的。
而此刻他已經飛到了千裏之外的西洋上空。
他當初身爲掘珠公司副總的時候,具體負責的職位是辦公室主任,自己知道自己沒有什麽本事,也沒有什麽野心,倒是很喜歡旅遊玩樂,錢飛看中了他的這個“組織團建”的本事,讓他當了大宗門的副總,他是很開心的。
而鬼迷心竅,被司馬吞蛟迷惑,背叛了錢飛,這也讓他十分後悔。
如今後悔也遲了。
兩年來,他一次次地做着噩夢,夢見錢飛高飛在天,用一根指頭輕輕把他按死在地上。
剛才聽到“錢飛來了”這句話時,他隻覺得自己仍在噩夢中,不由得條件反射地、不顧一切地逃跑。
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之上,隻見天照着海,海映着天,這令米德冷靜了少許。
“我已經是真人了,沒錯,不然怎麽能一下子飛得這麽遠?”他對自己說,感受着體内經脈中強勁的真氣流動。
而且他也多次得到情報,錢飛已經失去了所有的修爲,整天跟桃李居的那些雜碎拉拉扯扯,跌落到了那個檔次。
所以,過去米德也許多次地叫人搜尋錢飛的去向,想要趕去趁他病要他命,斬草除根。
“我這是怎麽了?”米德苦笑着摸摸自己那英俊儒雅的臉,“他這不是送上門來了嗎?但願來的确實是他本人。”
宛如白日流星一般,米德的身影劃破長空,不消多時就回到了鶴伴園。
他來到山門前,從恭敬的守門弟子那裏得知錢飛已經進門上山,就趕快扭頭,也飛上山去,去證券交易所追殺錢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