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不艾的兒子們,還有赫連子默帶來的兩個童子,則在一旁服侍。小院裏總共也隻有這麽七八個人。
錢氏債務部的女郎們都派出去了,不在此處。
趙不艾安排自己的兒子們放起鞭炮,又令他們比武,發出叱咤呐喊之聲。由此,顯現出赫連子默襲擊後山,正在與靈霄殿、火山寺的人激戰的聲響模樣來。
忽然,一聲炸雷,響徹山谷,然後是一連串的雷聲,徹底地壓過了後山的鞭炮與比武格鬥。趙氏的兒子們都停住了手,其中有兩人不由得捂住了耳朵。
杯中飲了一半的淡酒,呈現出明顯的波紋。瓷杯與幾案之間,也在咯哒作響。臘梅的枝條搖晃着,桃樹上的積雪像落英一般紛紛飄下。
那才是真正的地雷。
趙不艾撫胸長歎,松了一口氣,面露喜色,兒子們也都上前恭喜敬酒。
赫連子默聽得牙酸。如果要比遠程對轟,他身爲善于馭使飛劍的道侯,有自信不輸給靈霄殿的任何同境界蠻幹之輩。然而,如果他自己中了那樣的雷,肉身也恐怕會碎得無法辨認……
他忽然站了起來,慌張地望向自己身邊的童子,發現童子的眼神也同樣慌張。
他連忙低頭問錢飛:“不好,我不該同意這一計的。要是把子母券全部炸爛了,可該如何是好?”
錢飛拉住他的手:“那支獵隊裏有張許兩個合元境界的老獵戶,子母券的大頭主要是在他們的身上,而他們是飛着進來的。”
赫連子默一拍腦門,仔細一想,确實也對。他自己才親眼看到那支小獵隊全員開會,都說許獵戶一人現在擁有所有的排隊券,這才令衆獵戶眼紅,這才發起突襲。
但是他立刻再次猛地睜開雙眼:“那……豈不是炸不到他們了?”
……
張獵戶并沒有踩中地雷。
他押後掠陣,确實是飛着進來的。村東頭的道路裏經過剛才的飛劍引爆,已經滿是彈坑,他高興地看着自己的屬下們嚎叫着長驅直入。
這一波全員壓上,一個人都沒有留。
包抄佯攻的任務,已經交給灰白府道侯了,血紅山莊這支小獵隊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一口氣把錢飛的實力給壓垮。
老張相信,越是果斷,所面對的反擊就會越小。
直到他看到隊伍的最前端,幾乎靠近屯子中心的地方,爆發出一團火球。
“還有殘雷?停,先退!”
但張獵戶的命令已經晚了,真正地雷的連環爆炸傳播速度甚至超過音速,轉瞬間就從前往後,地毯一般地倒卷過來,覆蓋了整支隊伍。肢體橫飛,尖利的慘叫聲甚至穿透了爆炸聲,下方已經變成了血肉刑場。
張獵戶隻覺得血脈上湧到腦門,一時愣住,同時他聽到了身邊巨熊的怒吼。老熊雖然在過來的路上還半睡半醒,懶洋洋的,但是在大難臨頭的時候,它徹底醒過來了!
它淩空撲下,宛如巨鷹,朝着前方火球的盡頭旁邊襲去。那裏确實有兩個人影。
“好啊,老熊,不枉老許養你多年!”
值此危難時刻,勇則生,怯則死。張獵戶呐喊一聲,也跟着老熊一起撲下。
然後他遇到了迎面的一陣冷風。
那不是一般的寒冷,猛烈而又刺骨,令他全身僵硬。
合元高手在數九的歸極洲雪原裏,仍然可以隻穿單衣,張獵戶已經十幾年沒有感覺到這樣冷了,冷得讓他難以施展動作。
十幾年前他遇到如此寒風的時候,是被黑石山的範圍攻擊波及到的時候。那時那個黑石山的山主太霸道了,一吹就是一大片,根本不在乎友軍的死活。
今天,這裏,有黑石山的山主?在哪裏?
他硬生生地在距離地面三尺高度停下,仔細地試圖在黑暗中辨認其它的人影。
一個魁梧而又詭異的人出現,穿着鳥嘴戰甲,全身冒出雪白的濃霧,掄起大斧,對着老熊砍去。
白霧在黑燈瞎火的屯子中央分外惹眼。
張獵戶心驚肉跳,喊道:“黑石山的管事?山主?你們爲何在此?我是血紅山莊的老張,是自己人!”
老熊已經人立起來,發狂地去拍擊那穿着高大戰甲的人。老熊比戰甲還要高七寸。它見了血,已經沒有什麽能夠讓它退縮。
但是,那戰斧的斧刃是用玄鐵打造成的,不是合元境界妖獸的皮毛爪牙所能對抗。穿着戰甲的人絲毫不顧張獵戶的求情,一斧接着一斧,把老熊的前掌劈開,巨顱劈碎。
即便腦漿飛濺,老熊還在奮力對斧刃咬去,但那也就是它最後的一次英勇了。随即,它巨大的身軀撲倒在雪與血之中。
接着,一個穿着棉襖貂裘的高挑人影,像是陀螺一樣淩空旋轉,飛起一腿朝着張獵戶踢去。張獵戶此時精神高度敏感,但身體凍得僵硬,勉強閃身躲開,被挂到一點,肩膀頓時腫起一塊烏青。
果然,那是個刻骨寺僧人,看起來在這異樣的徹骨嚴寒之中早有準備,合元境界也穿得厚厚實實,行動靈活。
黑石山放出寒風,火山寺僧人卻同時穿得嚴實。周身白霧的巨漢,砍死血紅山莊的寶貴妖獸……
張獵戶顫抖地指着那笑容美豔的女武僧:“你……你們怎麽會與黑石山聯手……”
淨草的笑容中帶着神秘的媚意:“你不妨想想,爲什麽黑石山的人願意幫我,卻不幫你。”
這句話像是閃電一樣在老張獵戶的腦海中劈過。
他想起,黑石山的山主去了極光土之後沒有回來,其屬下又與海東青暫時結盟圍獵錢飛。但是錢飛卻從黑石山低階弟子把守的封鎖線那裏突破出來。當時他還以爲黑石山與桃李居那幫人隻是普通的無能,但實際上呢?似乎一個龐大的陰謀露出了冰山一角。
而現在,這支小獵隊已經全軍覆沒,多年來被衆獵戶備加關愛與倚靠的老熊也戰死了,子母券……子母券都在老許那裏,可老許在哪裏?如果海東青大人過來,他老張又該如何交代?
張獵戶當場噴出一口鮮血,然後又是一口鮮血。在細思恐極的震怖之中,他體内的經脈開始紊亂。
淨草不敢大意,把他用力按在地上,不一會兒,發現他已經死去。
淨草擡起頭來,望向身邊的陳夏華:“還有一個姓許的老獵戶對不對?許獵戶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