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到,肉山不能到老先生那裏去,老先生可以到山裏來,于是上門去邀請方道陵老先生到瓶口山來。但是老先生很忙,沒有空閑爲了空口無憑的事而讓一把老骨頭奔波百裏,去看一眼。
所以還是隻能讓水雄駿的屍體進城。
李木紫又聯系了蔡卓,事實證明這是正确的選擇。
蔡卓果然可以動員起一些市井幫派的力量,而且他對她頗爲敬畏,樂意滿足她的請求。這輛特種牛車是他安排人改造的,拿着棍子的沿路護衛也是他組織的,并未用到桃齋公司出力。
好幾個人披紅挂綠、敲鑼打鼓,在牛車前面開路,隻說這是有山野異人送一份大禮給知府宅邸裏的老仙人。
衆人都交口稱奇:不愧是老仙人,何等的排面!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江南的初夏裏待了三天,屍體開始了有一些微妙的臭味……
這一車的肉,徑直去了知府宅邸的後門,把門口堵了個結結實實,連知府大人自己也隻能眼睜睜看着。
江南修真界享有盛名的方道陵老先生要收禮,區區一介俗世知府還能攔截不成?
方道陵老先生也是親自從後門出來,圍着牛車獸屍走了一圈,細細端詳,啧啧稱贊,一臉喜慶的慈祥笑容,把送禮的道友好好誇贊了一回。
圍觀民衆雖然隻是看熱鬧,完全從中得不到好處,但也體會到了見證一樁吉祥好事的愉悅心情。
可以說,水雄駿的屍體把節日的氣氛從瓶口山帶到了甜水城裏。
接着,方道陵老先生把李木紫請進了宅邸院中。
巨型牛車進不去,隻好等在外面街上,由蔡卓守着。
李木紫走進院子,走上堂屋,微笑說:“老前輩,水雄駿我們确實獵得了一頭,與古書描述、傳言描述都很一緻,就是外面那個樣子的。它析出的靈石在此。”
她從袖口裏掏出一個不太大的木箱打開。
木箱裏塞得滿滿的,都是淡綠色的鱗片狀晶體,仿佛有生命力、能夠呼吸的翡翠碎片。
這種鱗片,布滿了水雄駿的上颚下颚,在全身的堅硬厚皮之中也有規律地嵌着。
它是水雄駿體内的真氣、真元凝結而成,是含有仙靈之氣的水合二氯化鎳。這種氯化鹽,是合元期修行者或者妖獸的典型一類真氣成分。水雄駿的修爲到了中期,析出的靈石成色已然不低,可以算是上品靈石。
按照規矩,作爲委托獵殺的任務,這些靈石是屬于委托人的。
方道陵老先生笑容滿面,慈祥地把小木箱收進自己的袖口,說:“确實是老朽想象之外的奇妙異獸,辛苦你們了。我就不多留你了,你去回報吧。”
李木紫愕然說:“您還沒給酬金呢?就是懸賞的十萬刀。”
方道陵說:“現在我手頭周轉不便,以後再給。”
李木紫伸手說:“那請把靈石還給我。”
方道陵捂着袖口,擺擺手:“你都已經交付了,哪還有要回去的一說?哈哈,你怕我騙你不成?”
在面紗之下,李木紫的神色漸漸變得不善。
這位須發皆白、容貌端正慈祥的老爺爺,如果對上其他的小輩,可能不敢對他的推托表示什麽異議。可惜他對上的是李木紫。
李木紫說:“我正是怕你坑我們。”
方道陵笑說:“我是那樣的人嗎?你這樣斤斤計較的樣子,真是……很不好看。去罷!”
李木紫反而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腕,說:“您這是要欠我十萬刀了?要欠到什麽時候?利息幾何?煩請您當面立即寫個字據下來,有什麽抵押物也寫在上面,跟我一起去火山寺,請寺中高僧爲您我雙方公證。”
跟着錢飛雖然沒有度過很長時間,但是她對于欠錢這樁事已經至爲敏感。
順帶一說,錢飛當年從天下四方借來五個多億,大多是有抵押物的。但是掘珠公司垮了,遭到擠兌、遭到趁火打劫,很多資産在運營良好的時候算是資産,一旦散架了就不再值錢,例如那條縱跨大江南北的物流體系。擠兌之後,公司才變得資不抵債。
方道陵嘴角抽動兩下,勉強微笑說:“火山寺的高僧關心百姓,但是不關心我們修道之士之間的事……”
李木紫冷靜地說:“不要緊,我負責勸說他們。”
方道陵變了臉色,說:“無理取鬧也該夠了,請回吧!”
李木紫昂首挺胸,說:“要麽給我酬勞,要麽跟我去簽借據,否則我是不會走的。”
方道陵用右手指着她握住他左腕的手:“還不松手?”
李木紫微笑,握得更緊了一些。
方道陵動怒,對她拂袖而擊。
李木紫已經有了準備,雙掌齊出,打在他的袖子上,炸出一片硝煙。
兩人各退了一步。
這是她的全力一擊,勉強可以與合元後期老前輩的随手一擊分庭抗禮。可是她在交掌的時候不得不松開了方道陵的手腕,現在半邊身體也被震麻。
老先生的子孫、族人、家丁沖進堂屋,指着李木紫喝道:“何人敢在此撒野?”
方道陵自己則揉着發痛的手腕,愕然說:“靈霄殿的人?”
李木紫幹脆不解開誤會,昂然笑說:“我現在再尊你一句老前輩,請問,你是要賴靈霄殿的賬嗎?你确定?”
方道陵一時想進也猶豫,想退也不舍,眯起眼思忖片刻,居然一個翻身,從天窗飛了出去。
飛了出去!
李木紫瞠目結舌。
跑了?
不會吧?
這是你自己家,你反而跑出去了,把你自己家丢給我嗎?
難道是請救兵?
他的修爲顯着高于李木紫,要想打退她一個人,根本不需要求援。如果他想對抗五大名門正派之一的整個靈霄殿……也不知道什麽樣的救兵能被他一介散修請來。
她再看廳堂裏的方家族人、家丁,他們的嘴張得比她還大,看來對家裏老祖宗的行爲也是懵的。
這就有點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