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淨草停住腳步,說:“小馮,你幫我把真氣散溢給找回來,我暫時不要匿蹤了。”
馮瑾說:“爲什麽?”
淨草說:“前面是我火山寺的武僧把守,我能當面對付他。”
馮瑾給她解除了匿蹤的效果之後,淨草居然牽着驢,帶着錢飛,一路走到那個光頭锃亮的火山寺武僧面前。
她興沖沖地說:“淨龛師兄。”
那三十多歲的師兄驚訝地說:“淨草?那是……”
淨草略帶神秘地微笑說:“沒錯,就是錢飛。”
師兄在夕照之中仔細地檢視錢飛,又指着馮瑾,問:“那個女孩子呢?”
馮瑾此時早已摘去了标志性的金珠首飾,脫掉了華貴的金絲紫錦大鬥篷,隻是穿着一身小家碧玉的淡黃綢裙。
淨草說:“那是錢飛過去宗門裏的凡人弟子,這次被黑石山捉上山的,我也把她保護起來了。師父讓我帶他們下山。”
師兄驚愕地說:“你?你一個人?”
淨草說:“對。”
師兄當即把雙眼瞪得像是銅鈴,蹲下馬步,舉起雙拳,說:“你不是淨草!你是錢飛假扮的。師父怎麽可能放心讓淨草一個人做事?”
此刻,錢飛望向淨草,一臉都是嫌棄與窒息,就像是在地鐵裏看手機的老人.png。
這淨草究竟是多麽不招師父待見?
淨草不慌不忙,笑說:“你看我這一身堿性真氣,難道也是錢飛假扮的嗎?”
師兄聲音顫抖,說:“你,你不要過來啊!錢飛可能并沒有真的散功,氨水……也是堿性的。”
淨草走前兩步,笑嘻嘻地擡手抓在師兄的光腦殼上,五指像是章魚一樣,一頓亂摸:“你看看,這動作,這手感……難道是錢飛能假扮的嗎?”
師兄放下心來,看來過去在寺裏沒少被她摸腦袋玩。
他說:“但是師父不可能放心讓你獨自辦事。”
淨草說:“你謹慎,這是對的。但師父确實是這樣講的,你去找師父當面問問。”
師兄點點頭,拇指伸到嘴邊就要吹哨。
淨草一把薅住師兄的手指,低聲緊張地說:“别吹哨!其他宗門的人并不知道錢飛在我們手裏,你想把他們都引過來嗎?你過去找師父,我在這裏等你。”
師兄說:“好,你别亂走。”
淨草說:“快去快回,我在這裏等你。”
錢飛瞠目結舌地看着那位師兄遠去。
你一走,誰來把守這裏?
不過,這種耿直,才是他所熟悉的火山寺武僧,淨草則是武僧中萬中無一的奇葩。
淨草目送師兄走遠,就一把将驢舉起來,扛在肩膀上,一溜小跑下了山。
錢飛:“哎喲我去!”
尼姑扛着驢,驢背着他,他猝不及防,突然離地八尺高,死命抱住驢脖子,才沒被掀下來。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而驢子卻老老實實騎在淨草的肩上,文靜得像是在自己最熟悉的家裏。
他們繞過半座小文山,又繞過半座甜水城,從城西的小文山繞到城東門,進了城。
不久,李木紫順利地與他們彙合了。
她很可能剛才在山北受到了圍攻,但是當錢飛一行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她身上并無剛從苦戰脫身的迹象,仿佛剛才隻是閑庭信步一般,就甩掉了追兵。
一見面,李木紫就說:“錢前輩,這驢你是在甜水城買的?”
錢飛說:“是啊,就是剛才城東門外路過的那個老張驢馬行,在那裏買的。”
李木紫說:“帶我去看看。”
錢飛無奈,隻好帶着李木紫過去,讓她把這驢的來曆驗證到底。
李木紫卻沒有徑直牽着驢到驢馬行去問,以防錢飛早就與驢馬行串通。
她牽着驢走過四五家,詢問他們是否見過此驢,得到了統一的回答,這就是張氏驢馬行的驢,牙口五歲,鄰居尚不知道驢在今天早上剛剛出售。
李木紫滿意地牽驢回到錢飛一行人面前,馮瑾卻奪過缰繩。
馮瑾說:“這驢歸我了。”
李木紫揚起眉毛,說:“此話怎講?”
馮瑾笑眯眯地看了一眼錢飛,說:“别忘了錢老闆那零點一刀的贖金,是我用一兩金子付的,你的欠債又多了這一筆,用驢頂賬吧。”
錢飛說:“這驢隻值三兩銀……”
馮瑾笑說:“交給我就是,我把它賣給原主人,賣到十二兩。”
李木紫與淨草都是一臉的不可思議。
早上買了驢,幹了一整天重活,同一天傍晚賣回給原主人?
想賣原價,人家也不肯啊,驢子白白給你幹了一天的活?
必須打折賣,折扣實際上就相當于這一日的租金。
至于想要加價,更不可思議,或許你能哄住别人,但原主人對驢可是知根知底的。
錢飛摸摸下巴,饒有興味地看着馮瑾牽驢朝着張氏驢馬行的門口走去。
馮瑾在路邊站定,掏出拂塵,倒過來握,用拂塵的柄端在泥地上寫了四個大字:
“驢價十兩”。
然後她笑眯眯地站在字的後面。
甜水城乃是江南第一大城,論繁華在天下也是數一數二,城門徹夜不關,城外也有連片的産業。
可以說,城市的規模早已突破了城牆,因爲兩百年沒有遭遇兵禍,城牆城門都好像失去了意義似的。
此時雖然天邊已經隻剩落日餘晖,但是這條城門外的大道上,反而越發車水馬龍,熙熙攘攘。
轉眼之間,馮瑾和驢的周圍就圍上了一圈人。
因爲江南的富足殷實,人民識字率也頗高,“十兩”兩個字誰都認得。
而馮瑾穿着一身雅緻的淡黃色綢裙,臉蛋粉嫩,固然摘去了亮瞎眼的金珠首飾,仍俨然是個富貴人家的小姐,不知爲何會獨自在大庭廣衆之下……賣驢?
她一點不像是落魄,面對衆人的好奇注視,反而自在得很。
而這驢的價格也太高了一些,根本就不像是來做生意的,女孩子滿臉都寫着“願者上鈎”四個字。
驢馬行的張掌櫃,擠進人群之後,心中更是湧起萬丈波瀾。
這頭驢怎麽看,都像是他今天早上賣出去的自家那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