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副畫面,顯然也是人偶小姐所有的記憶的伊始,是她在墜入地獄之後開始全新的人生的起點,是一切的最初。
支離破碎的海崖之上,林恩怔怔地望着那個從岸邊的波濤中踉跄獨行的女孩的身影。
黑霧永恒地翻攪着。
也證明了這裏就是曾經某一刻的地獄。
雨水打落在她那破碎的臉頰之上,一滴滴地沿着下巴滴落在泥濘的岸邊,她擡着頭,遠遠地踉跄地眺望着那大陸的盡頭,而這漆黑的地獄,也在她踏入這片晦暗的土地的那一刻,對她進行了詛咒。
漆黑的絲線從地下升騰而起,一點點地沿着她的雙腿攀爬上了她的身體。
雷聲滾滾,就像是天空在哭泣。
“這是人偶的詛咒,詛咒着每一個适配這個詛咒的痛苦的生靈,而你帶上這副枷鎖之後,你将再無法變回血肉之軀,你将永遠以這傀儡的方式或者,但是相應的,你也會永遠地忘卻那些苦痛的記憶……”
大雨連綿的岸邊。
她擡着頭,看到了崖邊上那幾個仿佛早早地就在這裏等待着她的身影,那漆黑的雨衣之下,那雙木偶的手摘下了頭上的兜帽,露出了那雙完全不屬于人類的仿真的眼睛。
那個身影望着她,道:
“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應該也算是地獄當中最寬容的一種咒詛了,歡迎加入人偶莊園,孩子。”
“女主人讓我在這裏等候你。”
就在那狂風滾滾的岸邊,她向着她伸出了手。
“準備開始一段新的人生吧。”
“可憐的孩子。”
……
房間當中,燭光搖曳。
人偶夫人坐在那裏,擡着頭細細地講述着那段過往的曆史,這也是她和她的女兒第一次見面,在那片支離破碎的岸邊,她帶回了那個被人偶詛咒所選中的女孩,而那也是這一切的開端。
“你是說,你是早早地就知道她會墜落地獄,所以你提前就已經在那裏等着她?”
艾雯爵士眉頭微皺地詢問道。
人偶夫人搖了搖頭,道:
“不,那個時候我并不認識老七,我也隻是奉……”
她停頓了下來,下意識地望向了天花闆,直到那個籠罩着整個黑堡的意識傳來了波動之後,她才抿了抿嘴,搖頭道:
“我是奉女主人的命令在那裏等候的,其實也不止是老七,我的每一個女兒都是如此,以及我接觸過的所有遭受了人偶詛咒的孩子,都源于女主人的指引,所以我知道在那個時間點,會有一個生命墜落,她也将帶上人偶的枷鎖。”
此言一出,巨像網絡當中的艾雯爵士他們的心裏頓時一動。
他們的感知帶着些許敵意地望向了黑堡當中的那個意識。
但是那個意識并沒有給予任何的答複。
就像是不存在一樣。
保持着寂靜。
艾雯爵士的目光嚴肅,道:
“你曾爲獄卒工作。”
人偶夫人一怔。
黑堡當中的那個意識終于是發出了聲音,道:
“想要活着,就要有所取舍,不是每一個根源,都想變成天上的星辰。”
巨像網絡當中所有的根源全都皺起了眉頭,因爲她的話顯著地說明了一個問題的答案,那就是在上一次舊神的反抗失敗之後到現在的無數年裏,爲什麽再無法實現像當年那地獄當中充斥着無數墜落神明的盛景。
上一個紀元,或者更早一些的那些神明又去哪兒了。
毫無疑問。
地獄在經曆過上一次的舊神之戰之後,也早已改變了對囚禁者的規則。
而人偶家顯然不是他們這個時代的根源。
艾雯爵士目光閃動,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太多逗留,對人偶夫人道:
“你繼續說吧。”
人偶夫人沉默了一下,轉過頭望向了床榻上的黑弦月,深吸了一口氣,道:
“關于詛咒的事情,我知道的也并不多,但是我的女主人是善意的,因爲相比于其他的各種可怕的詛咒來說,人偶詛咒真的已經是最爲仁慈的一種枷鎖了,至少在成爲人偶之後,你依舊能夠活着,你失去的也是那些讓你不堪回首的往事。”
“畢竟墜入地獄的生命,又有哪幾個沒有一些痛苦的回憶呢。”
講到這裏時她頓了一下。
“林恩他除外。”
“……”
周圍短暫地寂靜。
艾雯爵士的目光詢問道:“你沒有了解過她墜入地獄前的經曆嗎?畢竟你在之後的很多年裏都是以母親的身份在她的身邊。”
人偶夫人搖了搖頭。
“沒有,因爲毫無意義。”
“對于人偶來說,墜入這裏之後就等于是擁有了自己全新的命運和人生,過去不管發生過什麽,從墜入地獄的那一刻開始就再無須眷戀了,我不會刻意去了解我每一個女兒的過去,因爲那也隻不過是徒增苦難。”
站在她身邊的那一個又一個人平靜而木然,她們也沒有任何的反駁。
因爲對于她們來說。
現在的人生,才是她們。
“不過……”
人偶夫人擡起了頭,瞳孔當中回蕩着那些幾十年前的記憶。
“弦月她的确是有些不同的,因爲我在人偶詛咒在她的身上浮現的時候,沒有感覺到任何的情緒,因爲對于過去的失去,不管是誰,或多或少都會在那一刻會對自己的命運流露出一些情緒的痕迹,不管是怨恨,憤怒,留戀還是解脫,總歸都是有的。”
她搖了搖頭。
“但老七她什麽都沒有。”
“就像她不曾有過任何的感覺,也不曾有過任何的感情,她毫無反應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艾雯爵士的眉頭微皺,道:“你說她被詛咒時就已經是人偶之身,會不會在她的那個世界裏,她也本就是一個人偶,一個沒有心的人偶。”
人偶夫人搖了搖頭,道:
“不。”
“我能夠看得出來,她的身體經曆過殘酷的改造,那是人爲縫合和鑄造過的痕迹,而那個時候她也并不完全是純粹的人偶,她還有一顆人類的大腦,直到詛咒加深之後,最後的那一絲血肉的痕迹才被褪去。”
她擡起了頭,眸子恍惚。
“她以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