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
他隻是想要讓自己心裏好受一點，才……才故意這樣招惹自己的嗎……
她下意識地無神地垂下了頭。
低低的。
是因爲察覺到了自己心裏的情緒，所以就這樣自作主張地想要幫人分擔嗎？
這個可惡的家夥……
明明什麽都不懂，明明一直都在說着一些似是而非的話，明明自己還是一個活了不到幾十年的小小的人類，居然……居然還想着替别人分擔。
真的是……
真的是一個沒救了的可惡的混蛋！
她用力地甩頭，全身止不住地顫動，努力地似乎想要将眼裏不知道何時出現的水光全都丢掉，用力地咬緊嘴唇，似乎想要努力地不讓自己心裏的壓抑浮現出來。
她絕對不要在這個小小的人類面前，表現出自己軟弱的一面。
因爲她是巨像的王。
因爲王是不需要感情的，王就應該永遠地守護自己的子民，對得起他們的忠誠，也對得起他們的付出！
所以……怎麽可以救不活他們呢？
怎麽可以在在奪取了他們的忠誠之後，又出爾反爾地不能兌現自己說過會給予他們的那個輝煌的未來呢？
她纖細的身體越發的顫動。
那動蕩的情緒，不斷地在她的心裏沖撞。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雙眼當中的水光不停地打着轉，甚至林恩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她的指甲已經是刺入了他的肩膀，仿佛就像是一隻拼命地壓抑着自己的幼獸，可是林恩卻仿佛能夠聽到她心底裏那悲恸和哀鳴。
林恩知道。
在墜落成爲根源之後，混亂的詛咒也早已是壓制住了她曾經的神性，讓她不再是神，而是成爲了地上的生靈。
這也讓她沒有辦法再利用神性來壓制住内心中痛苦的情緒。
林恩擡起頭。
這不是一時的。
而是數千年的歲月不斷累加在她身上的沉重的負擔，讓她不斷地壓抑，不斷地鎮壓，但它們并不會消失，隻是會潛藏在她的心底，然後在某一天讓她徹底地崩潰。
“如果想哭就哭出來吧，你不是說過嗎？這裏隻有我們兩個人，就算做什麽别人也是不會知道。”
“就像在那片意識空間當中，我殖裝的不就是你自己的心嗎？”
那低聲的話語在她的耳邊響起。
而也終于。
就像是拼命壓抑着的心裏的那根弦終于是在這一刻徹底地崩斷。
她猛地将自己的頭埋在了他的肩膀，終于是再也忍不住地失聲痛哭了出來，就像是要把幾千年壓抑在心裏的情緒全都發洩出來，她死死地用力地抱着他的背脊，悲恸的聲音響徹了整個黑暗的大殿。
“我真的……真的什麽都做不了！”
“是我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被那個血肉根源所腐化，我所有的眷族，那些是從我最開始墜落就一直崇奉我和守護我的衛士，我告訴過他們，隻要他們給予我絕對的忠誠，我就許諾他們一個光輝的未來，可是……可是……”
就在這座大殿。
她依然是清晰地記得當時那凋零的一幕。
全城腐化，瘋狂的低語充斥了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那些血肉的怪物們殺入了這座城市，殺到了這座聖殿，她清晰地記得那最忠誠于她的最後的眷屬們，就跪在這座大殿，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都在不斷地向她禱告，祈求她的庇護和神降。
那絕望的祈求，即便是現在都仿佛在她的耳邊回蕩。
她是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幕。
看着那些瘋狂的血肉怪物殺入這座殿堂，帶着猙獰，向着她的眷屬揮舞出屠刀！
她到現在都忘不了她的眷屬臨死前，那依然堅定地相信着她一定會降臨的誓死而撕裂的目光。
他們的信仰甚至在最後一刻都沒有動搖！
但是他們什麽也沒有等到。
即便是到了最後，到了滿城瘋狂，她所有的眷屬都被屠盡，她都沒有回應過一次。
“可是我知道，我其實是可以幫助他們的，隻要我釋放出自己的力量，哪怕隻是一個小小的化身，以我的力量，我也可以輕易将那個血肉根源鎮壓！”
她的眸子當中水光湧動，那動蕩的回憶就像是要撕裂她的全身一般，在她的心中不斷地悲鳴。
“可是我沒有。”
“我是親眼看着他們死在我的眼前，哪怕是到了最後一刻，我都沒有哪怕出一次手！”
她的指甲幾乎是刺入了他的骨骼。
水光早已溢出眼眶。
那不停地顫動着的纖細的身軀，就像她内心當中那劇烈的動蕩和苦痛。
林恩沉默着。
他知道她在愧疚，在自責。
這種事情對于一個将責任心幾乎是視作自己人生準則的女孩來說，那幾乎會成爲她一輩子的負擔，死死地糾纏在她的心裏。
但是他知道，那個時候的她有着絕對的理由不釋放自己的力量。
她不能。
因爲非常明顯，那就是血肉支配者的目的，就是想要逼她釋放出她的神力，可一旦她真的那麽做了，那她立刻就會被這座地獄所凝視，讓她所做的一切都功虧一篑，讓那個時候的她徹底地失去縱身一躍的可能！
林恩擡起頭，深吸了一口氣。
這是一個艱難的命運。
林恩知道。
她沒有錯，因爲她的身上不僅有着那些眷屬們的寄托，同時她還背負着帶自己所有的子民離開這座地獄的責任和執念。
如果當時是他站在她的這個位置，恐怕也做不出更好的選擇。
因爲這個抉擇本身，就已經是注定了它的悲劇。
她沒錯。
可是有時候，不是什麽事情都是能夠用對錯來衡量的。
就算有絕對的理由在那個時候不出手，可是她的責任心也一定會讓她在往後無盡的歲月裏不斷地被當時的那一幕所折磨，讓她隻能強烈地将它們壓抑住，讓她隻能用更加的冷漠來僞裝自己。
“那就複仇吧。”
她那纖細而冰涼的身軀微微顫動。
林恩抱着她的背脊，低聲地卻用斬釘截鐵的聲音道：
“血肉支配者，亦或者是他背後的其他什麽主導，不管是誰，我們全都一個不留地殺穿他們！”
他一字一頓卻又堅定而陰沉。
“殺到這地獄都不能再容他們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