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無話可說,可姜莘莘再次提到了影宗,他便忍不住問了:“這影宗……”
姜莘莘解釋道:“開國之時易家也是開國功臣,隻是走的是幕僚負責後勤的路子,因此易家先祖在北離立國之後,依舊選擇負責手中的情報網絡,隐藏在了人後。”
“原本影宗應該隻忠心于每一任北離皇帝,可是随着影宗掌握的陰私越來越多,朝臣和皇帝都起了忌憚的心思,到了易蔔這一代,影宗已經滑向了深淵,眼看就要起不來了,可他非要跟還是皇子的太安帝湊在了一起,謀劃了從龍之功,短暫地将影宗拉了起來。”
後面的事情不必再說無心也明白了,他這位便宜外公成功了一次過後,還想再次謀劃一次從龍之功,所以趁着太安帝晚年皇子奪嫡時局混亂的時候,選擇了當時毫無勝算的瑾玉王蕭若瑾,而被太安帝忌憚。
可哪怕最終上位的人的确是蕭若瑾,影宗也因爲易文君這個宗主之女做出了在生下蕭羽這皇孫之後跟人私奔的事情,被蕭若瑾記恨上了。
易文君有一張傾國傾城的臉,讓蕭若瑾留她在宮中做着被關起來的宣妃娘娘,影宗卻積重難返又被皇室厭棄,隻能煙消雲散,瓦解于頃刻之間。
姜莘莘沒有離間無心和易文君之間感情的意思,但是易文君那個腦子她實在是不能相信,生怕無心會因此受傷,所以提前給無心潑盆冷水,讓他稍微克制一點。
無心也明白姜莘莘的意圖,所以十分乖巧地并沒有對易文君表示出過多的期待,一到天啓城便找上了瑾仙,希望能通過瑾仙的路子,去見見宣妃娘娘。
瑾仙的馬車裏突然上來一個小光頭他隻覺得無語,再聽無心說想要借他的光去宮裏見見宣妃,他可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這些年的養氣功夫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就破功了。
“你以爲皇宮是什麽地方,竟能任由你來去自由?!”
無心嬉皮笑臉道:“旁人自然沒那個能耐,可我不是旁人,而您是掌香監瑾仙公公啊。”
“我也沒打算給誰添麻煩,隻是去見一見她,看看她如今的境況罷了。”
瑾仙當然不可能輕易相信了無心,但他對無心的确有幾分憐惜,更何況此時的馬車已經駛入了皇宮,他也隻能咬牙認下了這事兒。
“我會給你安排妥當,但你千萬不能做什麽多餘的事情,否則你我人頭落地也隻在頃刻之間!”
無心找上瑾仙那也是逼不得已,況且他能感覺得到瑾仙對他多少有些善意,也沒想過要坑害這樣一個對他釋放了善意的人,自然是滿口答應。
到了瑾仙在宮中的住處,瑾仙給無心提了一壺茶水過來,問道:“你那位小長輩放心你一個人來闖皇宮嗎?”
無心笑道:“瑾仙公公倒也不必如此試探,師祖她老人家自在慣了,不太喜歡天啓城這樣看似繁華實則拘謹的地方。”
瑾仙輕笑一聲,虛點了無心一下,“你這小光頭嘴巴倒是厲害,還有幾分眼力,隻是在人情世故上頭還有些欠缺。”
瑾仙可不信姜莘莘沒來,但無心這樣說了,明面上說的是他那位小長輩,實則是在說他掌香監瑾仙。
然而安排無心去見宣妃卻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首先是蕭若瑾終于注意到了自己身邊的大監和四位掌監竟然各自投靠了皇子企圖下注,如今唯一沒有下注的瑾仙便顯了出來,尤其瑾仙的品性很值得蕭若瑾信賴,尤其對方對蕭楚河的稍微偏向也被他看在眼裏。
因此瑾仙最近便有些忙得腳不沾地,等他終于稍微有點兒空閑的時候,距離無心進宮已經過去了整整六天。
瑾仙再見到無心,臉上都帶出些愧疚的神色來了,“最近突然有些忙,倒是來不及關照你了。”
無心雖然憋屈得很,但也知道不給瑾仙添麻煩的道理,而他乖巧又善解人意的樣子果真讓瑾仙更加愧疚,當即便承諾道:“今天晚上你準備一下,我将你打扮成宮中侍女,你悄悄去見宣妃娘娘一面吧。”
“隻是有些事情你要記清楚,宮中到底兇險,你不能在宣妃娘娘宮中多待,而且明日一早你要跟我出宮去。”
無心當然滿口答應,入宮憋屈了好幾天,他當初那種想要見到親娘的迫切之感已經淡化得差不多了。
他自己也偷聽了不少宮中關于那位宣妃娘娘的傳言,橫豎宮中都在說她自私自利毫無人性,當初蕭羽才出生就扔下了蕭羽跟人私奔,後來又貪戀宮中高位和富貴榮華,抛棄了奸夫和私生子回宮做了娘娘。
最重要的是,無心發現宣妃哪怕回了宮也并未親近蕭羽。
所以再結合姜莘莘對易文君的評價,無心甚至覺得自己走這一趟很是不應該,若不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甚至想要請瑾仙立刻帶他出宮。
天剛擦黑的時候,無心便在瑾仙的安排下裝扮成了一個穿着粉衣的小宮女往宣妃宮中走去。
瑾仙交代過了,且将宮中不少路線圖都讓他記好了,所以無心一路十分順利得就來到了宣妃宮中的後門處。
等進了正殿,宣妃正倚靠在窗邊的貴妃椅上望着天邊的明月,察覺到來人腳步跟宮女不同,宣妃警覺地回頭一看,竟然是一個長相頗有些英氣的高大的宮女,她稍微一反應就明白來人恐怕不是女子,而是個男子。
易文君微笑着問道:“你是何人?來我宮中所爲何事?”
無心笑道:“我是無心,來看看名揚天下的宣妃娘娘。”
易文君聽到無心這個名字稍微有些恍惚,她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就是她的另一個孩子葉安世,她隻是心中稍微有些感覺。
易文君沒動,無心便也沒動,看清楚易文君長相的時候,他心中隻有一種“原來如此”的感觸,但随後又有一種“不過如此”的感覺。
總之,對于無心來說,最重要的是他有一種塵埃落定的踏實感,所以他直接對易文君說道:“我俗家姓名是葉安世,如今是天外天的宗主,身邊有慈愛的長輩,還有經曆了生死的朋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今日我來,原本也隻是想要見見宣妃娘娘,如今見到人了,又說了這些話,我也放心了。”
易文君越看無心便越覺得他像已經死去了的葉鼎之,忍不住淚盈于睫,在月光之下美得恍若神仙妃子,不似紅塵中人。
但無心知道這一切都隻是錯覺,這個女人再美麗也隻是個俗人罷了。
易文君有千言萬語想要對這個孩子說,可她深知自己最對不起最爲虧欠的人是葉鼎之,所以哪怕無心是她跟葉鼎之的孩子,很多話她也說不出口。
無心在面對易文君這個母親的時候,到底還是心軟了,“我有一個師祖,外面那些人都說你自私自利還貪慕虛榮和權勢,可她隻說你無能又愚蠢,愚蠢地一次又一次地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旁人身上,最終将自己困守在一座孤城裏。”
易文君聞言簡直如遭雷擊,她愣在當場久久不能回神,那點兒還沒掉下來的眼淚早就不知道哪裏去了,甚至連無心什麽時候走了都不知道。
而無心臨走之際看到易文君這副模樣,忍不住爲親爹葉鼎之不值,因爲他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去愛慕的女人,實際上是一個沒有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