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根據張蒼本人提供的線索,洩密人不會來自随行的隊伍;因爲他們一路小心翼翼的行動,并未向旁透露目的。随行的人也沒有洩密的時間。故此,始皇帝那邊洩露的可能性更高。隻是,始皇帝那邊的詳情他又怎能獲知呢?
于是,他說:
“此事恐難以助陣,畢竟距離發生已時隔久遠,我不再清晰回憶其中種種細枝末節。”
“更何況洩露之事并非來自我的左右人,對于父皇那邊的情勢我也無法得知。然而如果許勝真的還有其他夥伴,一定會有暴露之處,隻是你們尚未發現。”
“請禦史大人告訴我你們幾個月所查的都有何人呢?”
張蒼稍顯遲疑。
終于他決定坦露了一組姓名。
當秦長青在名單上看到某人名時,内心猛地一
“雖然他是父皇的親信,但實際上卻暗中行動頻繁。上次已經被蒙毅查辦過一次,但因父皇顧及往日情誼,力保之下免遭處罰。從那以後,趙高的确是低調了許多,一方面是因爲權力遭到削弱,另一方面,可能也是有意蟄伏。”
“若可以的話,希望能聽聽張禦史的調查結果。”
秦長青并沒有吐露實情。
某些事情确實難以明言,他無法直接說自己熟知曆史,知道趙高原形畢露後将禍亂朝政、敗壞帝國根基,甚至導緻帝國二世即亡的事實。
這樣的話說出來有誰會相信呢?
實際上,他對案件的具體情況并不知情。但對于趙高,他一直懷有一絲警惕。趙高和始皇關系匪深,倘若此時能夠在趙高身邊植入耳目,他認爲這不失爲一個明智的選擇。
張蒼眉宇緊鎖。
他顯然已覺察秦長青有所隐瞞,但他清楚兩人的職位差異使他不便 ** 其坦陳,更何況最近幾個月案子一直沒有實質性的進展。再加上秦長青突然抛出了趙高,這些因素讓他不禁有些遲疑。
許久,
張蒼咬緊牙關,說:“這件案子涉及公子們的信息,本不應該外洩,但現在情況特殊,唯有違反規章把所有細節報告公子,請您務必保持嚴密。”
秦長青颔首,“我定當守口如瓶。”
“這幾個月來,我們對趙高做過深入調查。”張蒼繼續說。
“作爲中車府令,趙高确實是常在禦車旁出現,不過我們仔細查證,禦車邊随待的宦官宮女都一緻表示他們在場時趙高也在不遠處候命。但他們都沒聽到任何車内的談話内容。”
“而且,
趙高的離開是在會議中期爲了拿取丹藥——那時陛下的身體剛剛恢複仍需藥物以恢複體力——于是他去找煉丹師求藥,然而根據核實趙高确實去了煉丹師所在的地方,并未見到許勝;他是從另一個道士那裏取得丹藥之後便回到車上。整個過程與往常别無二緻,而這時會談也還在進行之中。”
“隻是我們無法獲知當時具體談論的内容,也無法斷定他回去的時候是否聽到了某些東西。”
“因爲他從未靠近禦車。”
“更進一步來說,趙高對您的身份并不知情。後續調查也未發現他有過頻繁的方士往來記錄。趙高家内也未發現任何涉及道士的線索,因此我們暫将他從嫌犯中移出。”
"公子您認爲哪裏有漏洞呢?" 張蒼詢問。
聽後,
秦長青搖搖頭說道:
“您沒有走偏,假如您們的調查無誤,則證明趙高的行爲并無異常。但事情并非總是外表所示的那樣簡單,那些善于計算者一定會防患于未然。而且,
你們對趙高的了解似乎尚有欠缺之處。”
“還望您說明我們漏掉了何處,公子。” 張蒼困惑地詢問道。
“是這樣——” 秦長青回答:
“你們的疏漏就在于忽略了一個人。”
見秦長青如此說話,
“誰?” 張蒼急切地問。
然而,這次秦長青卻閉口不語。張蒼凝重的目光盯着秦長青看了一小陣兒。在大腦内迅速揣測之後,他流露出一抹意外,同時無可奈何地點頭稱是。
“公子此話不差。”張蒼說道:
“我們似乎确實遺漏了另一名關鍵人物。”
“但是,對此人,我們的問訊難度頗大。”
指的是秦始皇最小的兒子胡亥!
然而,胡亥身爲帝國的一員宗室,哪是能輕易問罪的對象呢?況且目前胡亥并未涉及任何犯罪,若無明确證據,問問他豈非會授人以柄嗎?
秦長青笑道:“對胡亥你确實難于質詢,但我可以代勞。”
那時秦長青的目光顯得充滿沉思。
張蒼愕然。
張蒼凝視着對方的眼神裏閃過了警惕。“如果公主動身介入,這不僅對十公子不利,同時也會給調查本身帶來問題。爲何您堅持鎖定趙高爲嫌疑者,這我還真想不通!”
對于張蒼的疑問,秦長青站起身來凝視着他深邃的
“趙高這個人并非你想的那麽單純,他在父皇身邊多年,即使身陷險境仍能安然無恙,這絕非尋常人能做到的。”
“此外,”他繼續說道,
“你的調查方式太過僵化。”
“事到如今,該查出的事實早已查明,而被隐瞞的部分早已藏得毫無蹤迹。如果依舊固執地查找線索,隻會徒勞無功。”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騙’!”
“騙?”張蒼微微皺眉,臉上寫滿了不解。
秦長青笑着解釋道:
“張禦史,您的辦案方法太過規矩,盡管這樣是正确的,但這種做法适合案件初期。假如已經過了許久,尤其是物證早已銷毀的時候,則不能再拘泥于傳統的辦法。”
“這案子裏隐藏的東西過于複雜。必然是父皇身邊的重臣所爲,最次也與之息息相關。”
“能夠留在父皇身邊的人物,哪個背後沒點來頭、背景與實力?”
“此話,或令禦史您覺得震驚,但它就是實情。”
“父皇畢竟乃九五至尊。”
“天下有太多的趨炎附勢之徒,渴望靠近父皇。無論是多公正的太監還是宮女,都無法抵擋來自外在的利益引誘。久而久之,關系愈發緊密。”
“案件拖延至今。”
“或許當初沒有人敢庇護。然而經過這段長久的時間而未見 ** ,誰能肯定沒人會在後續爲其掩飾呢?”
“畢竟……”
“這些人離父皇如此接近!”
“任何微言也能左右衆人的命運。”
“我相信有人會選擇冒險包庇。”
“如果真是父皇身邊之人所爲,這些幕後 ** 定早已與朝中的權力階層有了緊密聯系。如果真的挖出實證,在朝内恐怕會有血淋淋的結果,張禦史,這個問題是否讓您有所思考過?”
“您顯然考慮過這一可能。”
“隻是您害怕深入挖掘了!”
“因爲,作爲禦史,一旦繼續深查,你承受不了那個風險,也應付不了背後的打擊與威脅,所以才故意表現出束手無策的姿态,企圖以此蒙混,保護自己。”
“我可沒有說錯,對嗎?”
面對這番話,張蒼沉吟不語。
原本略顯不安的臉龐此刻轉爲凝重。
他緊緊地望向秦長青,皮笑肉不笑地道:“公子此言,下官愧不敢當,承蒙陛下恩寵方能承辦此等大案,怎敢有違君命之事?”
秦長青冷眼直視他,并不做聲。
然而,這冷冷的眼神,使張蒼不由緊張起來。
随即又補充說:
“禦史大人您才幹卓然,将來拜相也并非遙不可及的事情,爲何選擇如此自我毀滅的道路呢?”
“況且……”
“此事并非想象中那麽嚴重。”
“既然對方僅針對我一個人并用這種手段,實際上說明他們的底子也相當脆弱。擔心有些過度了。”
聽了此話,張蒼久久不言。
終于他深深地歎息了一聲,并苦笑着開口說。
“十公子,的确與衆不同。我的心機都被您洞察。”
“案件确實極爲棘手,并不在于 ** 本身,而是它影響巨大。在初步了解情況之後我已發覺,無論如何,朝中不少人必然難逃關系網的影響。”
“正如公子所言:此次事端始于始皇帝近旁;”
“在始皇帝身邊服務的人都曾得到大臣們的好感。這使得我怎能查?我一個低級别的禦史,怎可去質疑一幹文武群臣?”
“若真的深入下去牽連無數朝臣,屆時皇上大怒又将怎樣面對這場慘烈結果。”
他接着說:
“近來,陛下的政治态度轉變極大。”
“朝中文官人人膽戰心驚。假如繼續徹查,真找出些什麽的話,該如何向皇上交代呢?即使揪住某些官員有問題,他們也定會對我威脅施壓甚至暗地算計,憑我一人之力如何抵禦?”
“我有心治世安邦卻不願陷入這旋渦。真的不去查了嗎?——是迫不得已啊。”
秦長青語氣沉重地強調道:
“我對
“雖說大秦對官員一向寬待,很少對他們動粗,然而那些官員大多是開國立功的人物,他們身居高位,擁有爵位,但是,你張蒼有何憑仗呢?你如今沒了權勢,在這天下人中,和普通百姓又有什麽區别?”
“你的躊躇……”
“隻會最終讓你自己受苦啊!”
“再說張蒼,你知道爲什麽父皇會親自指派你來處理這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