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的自我介紹,薄姝露出些許迷惑之色,她心想,不是曾頒布禁令,不允許百姓自稱姓‘秦’嗎?
盡管心裏疑惑,但她并未提問,僅是輕輕颔首以示同意。
周圍頓時陷入短暫沉寂。
一旁薄姝小口抿着碗裏的淡鹽糖水,偶爾偷偷瞄向秦長青,似乎想要了解他到底是誰。
片刻後。
秦長青像是想到什麽,好奇詢問道:“我記得把你帶回來的時候你在骊山邊緣,我知道大多數六地貴族遷移到秦以後,都被安置在了長陽街區東側的部分,不知道那兒現在的狀況如何?”
他希望獲得更多信息驗證自己的猜想是否屬實。始皇帝會不會在進行某個秘密操作呢?
聽到關于最近在關中展開搜查的言論時,薄姝眼中閃現了明顯的驚恐和不安。這段悲慘的經曆顯然并不愉快。
意識到自己的言辭冒犯後,長青立即改口解釋道:
“我沒想讓您難堪的意思。”
“隻記得東區有很多之前的六國遺貴,按說憑借他們原有的家底,不應對當前這種滿城白衣的局面感到吃驚;然而今天入城見到的卻是滿目蕭條。如果你不願意講述也可以,我不勉強的。”
聽到他的安慰,薄姝緩緩開口說道:
“我知道您沒有惡意。前幾日在城裏,确實慘不忍睹。爲了一碗口糧争搶不止,有時更是大打出手。那段時期餓死
“燕王喜的命運更悲慘。”
“他的公子對他不聞不問,全交給隸臣照顧。結果那些隸臣都是惡奴,欺負主人。燕王最終因被這些惡奴斷絕飲食而悲慘地去世。有人說是餓死的,有人說是氣死的,到底如何我不清楚。”
“其餘幾位 ** 雖然活了下來,但也沒有落下什麽好處。基本上都被各自的公子整得很慘。我出門時聽說他們打算向鹹陽令訴冤,請求處決這些不孝逆子。”
“這些名門望族自稱爲侯公,自認爲是禮儀之邦的人,實際所做卻比禽獸還要不堪。如有可能,我倒甯願出生在平凡人家,也就不會目睹這種世道的醜态。”
見薄姝眼神充滿悲傷,秦長青搖頭道:“世人皆言鴉有反哺之德,但現實中貧寒之家難有孝子,權貴之家亦是如此。”
“現在你要好好養病,先喝了這碗鹽糖水,然後回房間休息。等你的身體恢複了,我再送你回家。”
“至于出生。”
“不必太過介懷。”
“世間沒有完美的生活。這次關中之亂,朝堂上應該已經有所覺察,以後應當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而且……”
“過不了幾天,朝堂就會給出相應的賠償。”
薄姝點了點頭。她喝了鹽糖水,随後返回了自己的房間。
秦長青一人留在書房裏,手指不斷地敲擊着書案。他已經确認這次關中事件是由始皇特意安排的。
“聖意不可測。”
“盡管這次的災難看似慘烈,但是最受重創的依然是各地的豪強大族。等這次案件調查結束,這些家族将面臨更多困境,而始皇顯然不會善易善罷甘休。”
“他需要的是一個鞏固的帝國!”
“剩餘的六 ** 侯及各地方殘存的豪族依舊是始皇的重要目标。他會持續行動,直到完全消除這些威脅。”
但這一切又談何容易?
“六國貴族中有不少智慧之人,這次經曆定然已讓他們意識到了聖上的意圖,以後恐怕不會再束手待斃。”
“叛亂他們暫時還不敢妄想,但他們可以選擇逃跑!天下廣大,藏身之處頗多,一旦逃離朝廷監控,再次捕獲他們幾乎成了不可能的任務。”
秦長青搖搖頭,不再多想。畢竟有些事情思考多了毫無意義。而且他也了解始皇即将采取的下一步。
據史書記載:
“派遣五十萬人戍守關外!”即遷移五十萬民衆到嶺南。
目前百越之地尚未完全征服,這次遷徙計劃尚早,而且曆史上這一行動并未成功,許多六國豪族就是在那次逃散。
等他們再現世,已是秦末亂世。
夜幕低垂。秦長青翻了幾遍《道德經》,随後回到房間,在熄滅了手中的燭火後陷入了夢境。
在夢中他成爲了秦吏,在官衙中擔任審判,頭上挂有「明鏡高懸」牌匾,下面擺放着龍虎狗三種鍘刀。他身穿黑色法袍,戴着獬豸冠,莊嚴端坐。四周的官員們高聲呼喊“威武”,就在此時他昏昏睡去,整個場景轉變爲一處城牆環繞的宮殿内,隐隐傳來了士兵們移動的腳步聲。
他意識到這是何地。他用力睜大眼睛試圖看清周圍的細節。
可是眼前一片模糊……
長青
翌日清晨。秦長青早早醒來,準備爲自己儲備一些幹糧。
進到學堂後幾乎整天都在課堂内度過,學堂不提供夥食,經過四五個小時的學習如果沒有額外補充食物很難維持下去。秦代的普通民衆通常隻進二餐,即朝食與夜餐。
因糧食生産不高,人民隻能節衣縮食。爲了騰出更多時間來工作而逐漸形成了現在的作息制度:
即「起始于朝陽升起之時,結束于太陽落山之後」。
每日雞鳴便起,前往田地工作。等到上午約莫十一點鍾歸家用早餐;稍作休息再次返回田間勞作直至下午四點返回家中享用晚餐并做休息。
所以有句俗語曰:「早晨見不上鄰舍之面」——即鄰居間隻有早晚見面機會,其外時刻基本難見。
若白天偶遇某人,便知此人爲偷懶之流。
此時并沒有所謂早晨豐盛,晚間儉省之說。在這個糧
粕與糗就是把谷物連同皮(糠)磨碎制成渣子與米粉後,加以炒熟,分别是後代炒面和炒米的早期形态。
食用時隻需抓一把,配上冷水即可下咽。
這些幹糧主要用以充饑,可其滋味着實難以下咽。
秦長青當然不會虧待自己的胃口。
于是,他決定要做鍋巴。
随着爐火燒得越來越旺,鍋内的米飯也開始緊貼底部凝固并轉爲金黃色。一陣誘人香氣從鍋中彌漫而出。
他見到這樣的景象,便忙拿起鏟子,将鍋裏的白米翻勻,盡量不讓一粒米粒浪費掉。雖說他不缺食材,但還不至于奢侈到直接丢掉一些好的白米,隻爲了得到一點點的鍋巴,力求所有原料都能制成美味的佳肴。
随着時間的推移,廚房中的香味愈漸濃郁,甚至飄散到外面。
正當秦長青忙乎着不斷翻煎時,薄姝已悄然醒來,并悄無聲息地立于門邊,雙眼閃爍不已地看着熱熱鬧鬧地爐子,在确保周圍無人注意到的時候,偶爾偷嗅着滿屋飄溢的食物香氣。
在做好這一切之後,秦長青方才轉向薄姝,
他說道:“醒啦?”
“由于你的身體還在恢複中,我準備了稀飯,你可以搭配餐桌上的鹹菜來吃。你能燒火嗎?如果中午感到饑餓,請你自己把鍋内的稀飯加熱後用餐。”
薄姝躬身答謝。
“多謝您大人。”
“小女子以前也有進到廚竈操作的機會,并了解燒火的流程。”
“不過大人今天是要出遠門?”
秦長青否認,
“不能算遠。”
“隻是前往學堂而已。”
“學堂事務繁忙,所以午飯時間你需要自己打理生活。”
“還有如果想要離開,請事先向我告知,我會引導你出去,嚴禁私自離開此地,萬一被外界士兵捉走,我就沒法再保護你。”
面對如此說明,薄姝顯得驚訝且不解。
“何因我自行出去就會被捕?又這裏是何處,爲什麽會存在這麽多兵卒?當前的局面是怎麽一回事?”
見其神情,秦長青進一步澄清道:“我們此刻處于骊山的皇家林園。”
“擁有出入此地資格憑證,而你現在并沒有,爲了避免無妄之災,請在此處安守,等病情好轉後我會帶你從隐蔽道路脫離開這裏。”
在交完這段囑咐之後,
秦長青并未繼續跟薄姝詳談,隻是将剛炸好的鍋巴帶幾塊身上作爲早餐,并取了蘸料,觀察下日影後就快速奔下了山。
獨坐一隅,
薄姝感到困惑。
信息太多,她有些暈頭轉向。
根據她所知:隻有朝廷官員才能攜帶令牌随意進出禁苑地帶。
不過秦長青表示他還得返回課堂繼續學業。
也就是說,現階段他應該并非真正的公職人員?
那麽他的通行證是從哪裏取得的呢?
再者說,
既然已有通行證的存在何必費神繞路呢?若被人發現他們秘密離境的企圖豈不是自尋煩惱?
而且這座宮殿本就是被嚴管的地方。
他這棟居住區又代表着什麽呢?
面對這些問題,薄姝百思不得其解。
整個腦袋仿佛一片空白。
她感到秦長青的身世就像一團模糊的陰影籠罩在其周圍難以理解。
肚子發出咕噜的響聲......
顯然之前的清水已經不足以抵禦她的饑餓。
她的臉蛋染上了一抹紅暈,卻也沒過多在意這些思緒,徑自倒了一碗粥享用起簡單的早餐;轉身即将邁出的腳步再次不自主地回到原先地方,
她盯着剩餘未完的部分的鍋巴,猶豫幾秒之後,仍忍不住将那碎片逐一收入口中品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