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暗中多次試圖尋找 ** ,但從未有結果。直到幾天前在蘭池,見到秦長青時那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覺,再加今天驗證更加強烈,似乎有了确切線索。
然而這份猜測太過驚人,幾乎不可想象。
兩位主人公,十年前與今時,分别處于兩度 ** 暗之中,這巧合簡直不可思議!
嬴政心煩意亂。
“我們的人會查證你所說的所有内容,并确認你的背景,在結果揭曉之前,你不會有危險。”
聽到這話,秦長青目 ** 雜。“如果可以查到 ** 自然是極好的。”但接着他歎氣,“可我也清楚那隻是虛無的願望。戰亂年代,要想找到親友,猶如大海撈針,困難至極。”
“更重要的是... 大秦一統之前各地方言各異風俗也迥然相異。以我提供的零碎信息,根本無法鎖定任何地域特征,要從中找到家人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道常無爲,而無不爲。”他又道,“順其自然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秦長青眼中閃爍狡黠,“我相信你其實并不是想對我不利,你隻是想知道更多的細節而已。”
他自信地說着,嘴角輕翹。
“倒是有些洞察力。”嬴政微微點了點頭。
秦長青笑道:“其實并非我有多麽機智,你初次找到我時,我确實是吓到了,甚至還想趕緊逃離現場。但見到你許久未曾行動,我才開始有了一些猜想。”
“聽了你的話後,我心裏漸漸平定了下來。”
“因爲我感覺到你并不是要取我性命。”
嬴政淡淡瞥了秦長青一眼,沉聲道:“的确我不想取你性命,但是國有國規,我們大秦國的所有運作都是依照秦國律法。判處一個人死罪很簡單,但赦免一個人的 ** 卻極困難。”
“隻有始皇才有這樣的權力。”
“而且你罪名累累,想得到特赦更是難比登天。”
“尤其你此刻身在骊山禁地。”
“這更是刑罰禁地!”
“你覺得我可以說服始皇嗎?”
“秦始皇?”秦長青臉上微微變色。
原來他完全不了解内情,按照以往的認知,他以爲秦官有權自行決定生死大事。能活着完全是那位中年男子相助的原因。然而如今男子的話讓他十分驚訝,他們竟然并無直接決策生死的權力!
嬴政輕輕冷哼,正言道:“管理天下的人,通常忽視法度而依靠主觀判斷,這是國政混亂的緣故。法,乃治理國家的關鍵尺度,違背法律依靠私人議論,都是無見識的行爲。”
“這是《商君書·修權》中的言論。”
“大秦國施行的法律高于一切,包括始皇也需要遵守法規,君主的确具有百姓生死的大權,但是在依照法律條文行事的條件下,始皇隻能在犯罪發生之時處置有罪人員。”
“這也僅限于君主!”
“你現在應該明白了爲何你得以存活。”
“正是因爲始皇!”
聽到這裏秦長青恍然大悟,之前的認知存在偏差。
他原以爲皇權如劇集中般随心所欲地判決人生死;但是現在意識到這裏是大秦帝國,第一個真正的 ** 集權國家;盡管法律體制有所改進但仍承襲着春秋時代的法家傳統。
當時的法學家強調使用法律來制衡皇權,并且實際上也是如此做,特别是在秦朝。自商鞅變革後,君主需遵循法律的規定已經成爲共識。即使是完成全國統一的秦始皇也基本遵行法度,哪怕偶爾有所超越。
但起碼此時依然遵守法典。真正的特赦權在于皇帝。
想到這層意思後,他覺得有些不對。
畢竟他與始皇之間并沒有任何接觸,爲什麽皇帝會寬恕他?
一則他原本身份不清不明,再者私闖皇家禁苑已是重大犯罪,按理來說,作爲從未見過面的陌生人不應獲得皇帝特赦。
于是秦長青詢問:“皇帝爲何饒恕我一命?”
嬴政淡漠地說道:
“那日蘭池發生了刺客事件。”
秦長青感到愕然。對于這件事他确實不知情。不過,瞬間他就明悟其中原由:當時始皇帝暗訪蘭池遭遇襲擊時,秦長青适時出現解圍,始皇帝出于感激在法定限度外給予豁免,赦免他的死亡裁決。
自然,
他并未自诩救下始皇帝,
像這種多次遭受刺擊的目标,必定随侍者周全的保護,那個男子多半是皇帝有意安置的幌子以分散目标。
然後他朝向長安的方向深深地作揖。
嬴政看出了他理解錯了原因,
但他也沒有進一步解釋的意思。繼續講下去,“始皇有好仁之志赦免你一死罪,但是仍不能免你的責罰,尚未了解你的真實出身前,你無法脫離此地。”。
“按照秦國法律,仍然把你編進奴隸之列。”
不過當整個區域治安整頓結束後,他會允許一次性調整戶籍資料——僅此一遭,大秦國戶籍管理制度極其嚴密,哪怕是他也難以随随便更改,這一次的機會之後,便沒有權限爲你再度調整資料了,你要清除。
“非常理解,我也無意再要求其他協助。”
秦長青繼續表示:“本以爲那次隻是義舉而已,殊不知收獲豐厚;不僅受始皇赦宥,并獲新戶籍;晚輩深感滿足,感激官員。”
“感謝長吏幫助。”
嬴政點了點頭:“初步信息收集完畢。即便家庭背景部分欠缺仍足夠構建基礎文檔;不出幾天官署定制文件如通行憑證、戶籍證明便會送達。”
關中正處于大規模排查期,接下來這段時期切勿無事外出。一旦涉險,我亦無可相護。
秦長青恭敬答道:“感謝長吏提點。”
說罷嬴政點點頭轉而去。
在前行了幾步之後,忽然想到什麽事情停下來,回頭朝着秦長青說:“别忘了,我是秦姓。”
接着迅速遠去了。
秦長青目送着這名
嬴政語氣冰冷地道:“去徹查秦長青的身世,詳細調查,必須弄清楚。在此次大規模搜查結束前給我彙報。”
“遵命。”
嬴政轉頭望向小院,心中滋味複雜。
他内心其實已經有了幾分認定,但在這種大事上,必須經過全面調查才能做出決斷。
即使是天子,他也無法輕率行事。
一旦輕易承認,對朝廷的影響将十分巨大。
甚至……
會導緻朝廷秩序的根本變化。
他必須萬分慎重。
目送秦長吏離去,秦長青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随後回到屋内,拿起竹簡,卻發現自己怎麽也無法靜下心來閱讀。
“戶籍……”
“大秦的戶籍體系極其嚴格,一旦确定便不易更改。眼下四海安甯,想憑借軍功改變身份幾乎不可能,我好不容易有了重新注冊的機會,必須要慎重考慮。”
據秦長青所知,大秦有兩類戶籍區分辦法。
一是根據百姓的基本情況,劃分爲成年人與未成年人,其中成人細分爲老幼,而這些可以免除部分勞役。
而在未成年人裏,根據勞動能力的不同,分爲能夠從事輕體力活的‘使’與不能工作的‘未使’。
另一類則按照社會地位分類,主要有普通民籍、服役籍、奴隸籍、市籍、官吏籍以及宗室籍等。
對秦長青來說,選擇其實很少。
除去犯罪服刑的奴隸籍和普通奴隸籍,剩下的隻有普通民籍、服役籍以及市籍,還有一些可能性成爲官吏籍。
然而……
秦長青根本未曾考慮過官吏籍。
簡單來說,官吏籍相當于大秦時代的“公務員編制”,隻有家中有爵位者才能具備此身份。
而在其餘的三種戶籍中,他也很難做出決定。
在他看來。
這三個選擇都有問題。
普通民籍,也就是所謂的“編戶”,包含了工匠和農民。人們依法加入隊伍,并受連坐制度束縛。
這些人往往是徭役賦稅的主體。
而第一個倒下的往往就是這部分人。
一旦落入這種戶籍,秦長青幾乎可以預見未來的生活,頻繁征收賦稅和勞役将是常态,這樣的壓力不是常人能承受的。
想了想,秦長青選擇了放棄。
如果不選普通民籍,那剩下的就隻能是服役籍或市籍。
服役籍,也就是“士伍籍”,類似于現代的軍人戶籍。這部分人群是戰争的主力軍,最容易取得軍功。
但是……
現在的士兵要自行負擔所有開銷,不僅需要自備口糧,還要自備裝備。
雖然在和平年代,這是一項不錯的選擇,但在當前秦國正面臨匈奴和百越入侵的時代背景下,參軍幾乎是自尋死路。
匈奴與百越并非善良之輩。
即便秦長青身強力壯,戰場依舊無情,對和平年代成長的人來說太過殘酷。
那就隻剩下市籍了。
市籍,即是商人的戶籍。
秦朝時期,商人地位低下,幾乎與罪犯無異,常被首先征召進行勞役,受到大衆唾棄。此外,朝廷嚴格限制商業,征稅沉重,除非大富商外,普通人僅僅維持溫飽已是不易。
市籍在正常戶籍中最底層。
想到這幾個選擇,秦長青不由撓了撓頭。
他實在難以做出抉擇。
不論是承受重壓,上戰場厮殺,還是淪爲勞役,似乎都無法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