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離開之後，蘇培盛低着頭，任憑殿内寂靜他也不說一句話。
腦海中還有一個念頭，皇上今日怕是不用午膳了，皇貴妃娘娘知道了怕是又要呵斥他們這些做奴才的了。
有時候他當真是不明白太後和皇上到底是鬧哪樣，這對天底下最尊貴的母子，偏要用最傷人的話去刺痛對方。
就在蘇培盛腦海中思緒紛飛的時候，便聽到皇上低沉着聲音開口，“去請皇貴妃過來，另外就說朕想吃皇貴妃做的素面了。”
聽到皇上這麽說，蘇培盛忙不疊地便去了永壽宮請救兵，臨走地時候，還囑咐小廈子，沒事别往正殿跑，免得做了炮灰。
年世蘭一邊做着素面，一邊聽蘇培盛說着大不敬的話，養心殿發生了什麽，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蘇培盛話羅，她才開口問道，“皇後果真就是這幾日了嗎？”
聞言，蘇培盛看了看門外沒有旁人，方才小聲開口說道，“娘娘，自三年前齊妃娘娘給那位下了朱砂之後，那位的身子便不好了。”
“竟太醫院輪番診斷，約麽就是這幾日的功夫了，這件事皇上也知曉，但并未說什麽。”
且壽康宮和景仁宮從來都是血滴子的人看着，齊妃給皇後下朱砂的事情，他們都能知道，皇上怕是更清楚。
這幾年，齊妃爲了三阿哥的子嗣，求神拜佛什麽方法都試了，但三阿哥的後院一直沒有消息，這才把齊妃逼上了這條道路。
說起來，皇上那話說的一點不假，也是皇後自己作的孽。
“本宮知道了。”
“這幾日你們在禦前好生伺候，本宮會讓長樂公主多去養心殿請安的。”
聽到皇貴妃這般開口，蘇培盛更是讨好地開口說道，“娘娘，皇上爲了坤甯宮大修之事費了不少功夫，您且等着好消息吧。”
這點便是蘇培盛不說，皇貴妃估麽着也知道，自從皇上起了封皇貴妃爲後的想法之後，齊妃下毒之事便做的更加容易了。
若說其中沒有太子殿下和皇上的推波助瀾，恐怕也沒那麽容易。
聞言，年世蘭勾了勾唇，并未答話，等到了養心殿之後，便看到了處在陰影處的皇上。
上前拉住皇上的手便開口說道，“皇上今日怎麽有興緻想讓臣妾下廚了？”
看到她臉上的笑意，皇上回過神，“每年弘宸和烏哈希的生辰，你都會給他們做一碗素面，朕如今也想嘗嘗了。”
素面本身并不珍貴，珍貴的是世蘭對孩子的那番愛意。
同樣身爲母親，爲何差距會這麽大。
年世蘭明白皇上心中的症結，但這個症結便是太後本人都解不開，她就更無能爲力了。
“皇上這話說的好酸啊，若是皇上喜歡，每年皇上生辰的時候，臣妾也爲皇上做一碗素面，直到臣妾做不動了爲止。”
聽到她這麽說，皇上不由得笑了一瞬，他眼眸盯着對面的容顔，這麽多年過去了，歲月似是十分偏愛對方，他的世蘭仍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不像自己，鬓角已經生出了白發。
那些白發更是時時刻刻地提醒着自己，他已經老了。
他就算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人，也逃脫不了生老病死的宿命。
此刻，皇上倒是慶幸，太子乃是世蘭所出，起碼等他百年之後，世蘭還能有太子照料着，作爲太子的生母，世蘭隻會過的更好。
“世蘭可想去宮外看看？”
“這麽多年，你出宮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皇上忽然開口問道，聞言，年世蘭愣了一瞬，她的一生仿佛都被紫禁城禁锢了，出宮是什麽樣的日子，她似乎也記不得了。
“皇上是想出宮看看了嗎？”
“今年沒去圓明園避暑，可見皇上還是後悔了。”
聽到她這般說道，皇上輕笑了一聲，殿内的氣氛似是融洽了許多，但隻有當事人知道，這表面的平靜下有多麽的壓抑。
皇上嘗了一口皇貴妃帶來的素面，不如禦廚做的好吃，但平淡中自有一種特别的味道，吃的他心裏暖暖的。
“爲了大清的江山，朕做過很多不得已的事情，委屈了太子，委屈了年家，委屈了你。”
“朕知道，你爲了朕猜忌太子和年家心中有怨言，甚至在朕反複猜忌之後，世蘭也不願對朕說實話了。”
“皇阿瑪曾經對朕說過，天子說到最後就是孤家寡人，便是尊貴如皇後，在天子面前，也要守着君臣之分。”
“從前，朕并不覺得這樣的日子有多麽難熬，但今日，朕莫名的便想對世蘭說實話了。”
“那日世蘭與朕下棋，便想聽朕說這番話吧。”
皇上垂眸看着碗裏的素面，明明溫度正好，但眼中卻莫名帶了氤氲。
聞言，年世蘭摘掉了自己的護甲，如一個普通人一般蹲在了他的面前，微微擡首，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對方的臉。
“皇上向來比臣妾聰明，自然知道臣妾等這番話已經太久了。”
“臣妾不知道那權利到底有什麽好，但是臣妾卻覺得它一點都不好，因爲它把臣妾的四郎改變了太多。”
“有時候我也會想，四郎一定是太害怕了，所以才懷疑身邊的所有人，哪怕二哥沒了兵權，哪怕弘宸是你的親生兒子。”
“四郎不敢向寵愛烏哈希一般，肆無忌憚的寵愛弘宸，因爲弘宸是太子，而烏哈希是一個公主，但每次看到四郎疼愛烏哈希的時候，臣妾也會想，沒了後顧之憂地四郎，也會這般寵愛臣妾的孩子。”
“每次看到四郎教烏哈希騎馬的時候，臣妾都會想，若是臣妾和四郎隻是一對平凡的夫妻，是不是四郎也會教弘宸騎馬射箭，而不是永遠守着君臣之分。”
“這樣想的多了，似乎臣妾也變了。”
“臣妾不再是皇上心中那個在馬背上神色飛揚的小姑娘了。”
說到這裏，年世蘭的眼角含着淚，似是在看皇上，又像是在看她自己。
說到最後，她喃喃自語的開口，“這紫禁城看着繁華巍峨，但是把咱們這一家子都變得淡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