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發出的聲音很尖,但卻并不會讓人有炸毛的感覺。相反就是有種舒适的感覺,如百靈鳥清唱,讓人不知不覺就沉浸其中。
而他唱戲的時候,也會有意無意自會露出一股堪比女兒家的柔弱。
加上他戲中所演的就是一個爲搭救兄長,不得已委屈求全隻能給貴公子男扮女裝的悲情角色。他身上的苦情和柔弱就很容易讓人共鳴。偶爾間,他一個男子眼神中竟然還帶有幾分妩媚。
這般姿态,那些士族貴族小姐們倒是很受用。
但他的這副矯揉造作的姿态,讓李月白則皺起了眉。
裴春花幹脆就直言道:“媽個巴子!一個男的看的比老娘我還會裝可憐……”
她吃的滿嘴流油 ,絲毫不顧及什麽淑女形象,一邊用根牙簽剔牙一邊說道。
顯然,冬緣的這副姿态。
他們不是很喜歡。
一旁的龐覺看着冬緣則露出了不分豔羨。
李月白一邊飲酒,一邊對這少年道:“你很希望成爲他這樣?”
“你登台演戲,我當然願意!就是成爲和冬緣一樣的閹伶也好啊!”龐覺還算年少,直接向一個旁人說出了心中真實的想法。
“閹伶?”
“就是自小……自小……總之就是爲了不讓自己的骨架長開和皮膚更好看。不得已爲之。”
“那豈不是連男人都做不成了?”
“這位大人。這不是爲了以後能登台表演嗎?再者我看貴族小姐們都喜歡這樣的。”
龐覺對李月白回答道。
都喜歡這樣的?
怕是貴族小姐們和這種閹伶就算玩脫了,也能保持清白之身。将來好嫁人。果然,天下烏鴉一般黑,京城那些士族貴公子有纨绔的,看來士族小姐們也有不知何爲廉恥的……
難怪莫問清會說,朝綱不肅,這就是一個禮樂崩壞的時代。
現如今京城這個環境,又不知在紙醉金迷之下還催生出了像閹伶這樣看着美麗、實則畸形的産物?
說回眼前,剛開始唱戲這位冬緣還是花了些心思再唱的,後面則就是全都和這些貴族小姐們們抛媚眼。
有幾次他甚至向李月白和裴春花抛起媚眼,這讓李月白一下就無了再待在這裏的興緻……
隻是來這裏已經花了不少銀子。
再者,這面前的酒和一桌子的菜都是極爲好的,要走至少也該吃幹淨了再走。
索性,李月白學起了裴春花幹脆就不去看冬緣,隻是一股腦兒吃起了面前的菜。
戲台上,冬緣見李月白這邊不給予她理會,他倒是也沒有上心。反正,來來往往有錢的、願意捧他的主顧多的是,也不少那麽幾個。
隻是唱着唱着……
他嗓子突然就發不出聲了,緊接着面流冷汗倒在了台子上,他整個人本就外貌顯得柔媚,這副憔悴姿态,自是讓一衆貴族小姐們都擔心起了他:
“冬緣。我的郎!你怎麽了?你要是病了,今晚我又如何安心入眠呢?”
“冬緣……你不能這樣啊!”
“冬緣,到底怎麽了?”
一衆貴族小姐們命人劃着停靠在自己亭台邊上的船,向戲台漂去。
“不……不妨事。勞煩,勞煩你們擔心。我去後台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冬緣說着就要起身,結果一個趔趄又再次跌倒。
一衆貴族小姐們莺莺燕燕再次圍了上去。忽而就見他臉上青莖爆起,脖子出緩緩裂開露出了一隻充滿血絲的眼睛。
這一幕吓得這些貴族小姐們馬上四散而逃。
李月白望了望身上神灼衛這身行頭無奈歎了口氣,覺得遇上這種事情又不能不管,腳尖一點瞬間移動到了戲台中央。
似是察覺到李月白攜一身殺氣而來。
那隻長在東緣脖子上的眼睛又縮了回去。
東緣顯得精神恍惚,大張着嘴神情猙獰道:“我……我要藥!藥!就在我腰間的葫蘆裏。”
聞言,李月白發現他腰間果然有一個青皮葫蘆。
隻是她用神念感受到這葫蘆的瞬間。臉上起了一個耐人尋味的玩味笑容。
葫蘆裏泡着的是三顆白果子的如意果實。白色果實正就是那個整體是一隻眼睛、長有四條毛茸茸腿的東西。
李月白忽而一下就明白了。
這個冬緣能保持現有的容貌和好嗓子,恐怕和這如意果有莫大關系。
隻是如今這如意果一事,已被神灼衛結案。京城之中再無如意果。這次給了東緣緩解他的症狀,以後恐怕就難了。
這邊思慮着……
李月白手中聚起一股氣暫時穩住了東緣的症狀,緩緩道:“如意果一事牽扯甚大!說起來你少不了要去神灼衛……或者大理寺走一趟!隻是如今這案子已結。抓你回去,把你關上幾天也就放你回來了。所以就不抓你了。”
畢竟冬緣也沒有用這東西害人。
頓了頓,李月白又道:“隻是如今如意果在京城恐怖已經沒有了。要紙醉金迷,還是做個普通人,你自己選……”
紙醉金迷,他就得繼續服用如意果。隻是葫蘆裏就隻有三顆果子,以後呢?
若做回普通人。
沒有如意果養他的皮膚和嗓子,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變成一個皮膚粗糙、聲音尖細不男不女的閹人……
那樣的他,會有士族小姐喜歡嗎?或者說,即便選擇活着,離開唱戲的地方,也沒有人會看得起他。
他面帶苦澀抓起了青皮葫蘆,擡頭準備詢問李月白的意見。卻見不知何時,她已離去了。
他抓起青皮葫蘆,看着戲台發起了呆。
……
這場戲看得糟心。
李月白暫時就沒了再去閑逛的意思。倒是幾天以後,她無意得知了一件事情。就是“秋離苑”那裏死了一個戲子。
據說是自缢在戲台中央而亡。
李月白聽罷,搖了搖頭道:“到底還是舍不得紙醉金迷啊……幹脆就讓自己體面的死了。害……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