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洎領會了皇帝的意思,這回不能再叫苦了,趕緊點頭應下:“陛下放心,兵部之内無論發生什麽,微臣都定然禀報陛下。”
話說的漂亮,實則依舊艱難。
兵部素來被房俊視爲根基所在,整個房俊一系的人馬更是将兵部視作“大本營”,那裏是房俊的地盤,說一句“針插不進、水潑不入”也不爲過。
想在其中撬動一條縫隙,窺知其中究竟,難如登天。不過房俊此番于兵部之内設立機構商讨軍制改革的細節,涉及人員、制度、條例等等諸多方面,必然要從别處抽調大量人手充入其中,這就給了一個可乘之
機。
如今熟知軍隊事務的将領其實并不多,能夠高屋建瓴的更少,總共也就那麽幾個,自己總歸還是能夠找上關系……
……從太極宮出來,已經是傍晚時分,劉洎沒有回府,而是讓馬車從延喜門出去,在東市門口晃了一圈,買了一些胡餅、奶酪澆鮮櫻桃,又吃了一碗槐葉冷淘,
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去,這才囑咐車夫駕車前往鄭仁泰的府邸。
大門已經關閉,被叫開門的門子見到是中書令莅臨頓時吓了一跳,趕緊飛奔入内禀報。
未幾,來不及更換衣裳的鄭仁泰帶着幾個兒子、小輩腳步匆匆來到正門,将劉洎迎入府内。
中堂,鄭仁泰屏蔽左右,小聲問道:“中書令此刻登門,可是有什麽要緊事?”
事先沒有預約,又是趁夜而來,絕對不會是正常拜訪。
劉洎吃了多槐葉冷淘,胃裏有些發涼,這會兒喝了兩口熱茶頓時覺得渾身舒泰,放下茶杯,笑道:“的确有事,我是奉陛下之命而來。”
鄭仁泰心中一驚,急忙起身,沖着太極宮方向鞠躬,而後恭聲道:“微臣聆聽聖訓!”
“诶,不必這般,并非有陛下口谕,隻不過是叮囑同安郡公辦一件事而已。”
“陛下敕令,不敢失禮。”
鄭仁泰重新入座,好奇道:“到底是何事,需要中書令親自登門傳達?派人過來叫一聲,我自去府上聽令便是。”
劉洎道:“今日坊市之間流傳房俊建議增設樞密院,想必郡公已經有所耳聞吧?”
鄭仁泰略有遲疑,而後點頭。這股傳言沸沸揚揚,很快在長安各處坊市之間流傳,想聽不到也難。起初之時鄭仁泰以爲不過是故意傳揚,但後來思量一番,覺得這的确像是房俊的手筆,
心中頓時一熱。他現在早已暗地裏投靠房俊,甚至将自己的長子放在房俊身邊任憑差遣,一旦這個樞密院當真設立,房俊不管是爲了拉攏他還是向他表達善意,極大概率會
将他安插其中。
那可是統管全軍的衙門,主官是除去名義上“最高統帥”之外的軍隊實際掌管者,無論房俊是否擔任主官,副職都一定是大權在握、風光無兩。….
以他的聲望、地位、功勳,在貞觀勳貴逐漸凋零的今日,是完全有資格進入樞密院的……
但現在軍政争鬥,劉洎與房俊近乎水火不容,房俊豈會容許劉洎插手兵部之事?劉洎也不再繞圈子,直言道:“陛下不放心這一次房俊提出的改革軍制,讓我盯着一些,但現在我與房俊關系緊張、彼此憎惡,兵部之内的情形全無所知,如
若郡公他日進入兵部,可以互通有無,爲陛下效力。”
鄭仁泰差點冷笑出聲。還以爲是陛下敕令讓他進入兵部充當“内應”,有什麽消息及時禀報禦前,卻原來還要通過劉洎這個“中間人”,自己縱然背叛了房俊卻怕是連陛下的面都見不
到……
果然好算計。
鄭仁泰面色驚詫:“這房俊設立的衙門與我何幹?”
劉洎道:“若不出所料,他必然倚重郡公。”
鄭仁泰想了想,自己與房俊私底下的接觸并不能瞞過所有人,這個時候若是撇清自己反倒不妙,遂點頭道:“如果此事能成,在下定然義不容辭。”
心裏忽然有些别扭,自己豈不是成了“雙面細作”?
隻不過這件事定要與房俊通個氣,到時候隻能讓劉洎知道想讓他知道的,但凡不想讓他知道的,肯定他什麽也不知道……
他心裏這麽想着,對面的劉洎忽然說了一句:“公義與私利之間,還望郡公有所取舍才行。”鄭仁泰一臉正氣、慨然道:“中書令放心,我等臣子自當效忠君上、報效國家,豈能因一己之私利而罔顧君臣大義?況且房俊對河南世家橫征暴斂、高調打壓
,我等實苦不堪言,然而畏懼其權勢卻又不得不委曲求全、爲其驅策,中書令,我等苦房二久矣!”自家長子跟随房俊身邊,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但因爲房俊與河南世家的矛盾、以及當初劉仁軌北上擊潰荥陽鄭氏,使得雙方之間的仇怨更是舉世皆知,自
己咬定了荥陽鄭氏之所以追随房俊爲其效勞是受其脅迫,誰又能不承認呢?
劉洎聞聽,連連颔首,畢竟房俊的威壓他亦是感同身受,當年的令狐德棻等人更是深受其害,其人強硬之作風可見一斑,他做夢都想掀翻房俊……
……
前腳将劉洎送走,鄭仁泰後腳回到書房便将自己的親信叫了過來,寫了一封信交給親信,叮囑道:“今夜務必送去梁國公府,定要交到越國公手中。”
“喏!”親信應下,接過書信放入懷中,轉身就走。
鄭仁泰忽然招手:“且等一等!”
親信止步,一臉不解:“家主還有何吩咐?”鄭仁泰想了想,覺得應當謹慎一些,吩咐道:“換一身衣裳,随同府中采買的車輛出府,至東市之後要隐迹藏形不能被别人覺察,更不能被旁人認出,抵達崇….
仁坊之後想辦法潛伏起來,尋找一個确定不會被旁人察覺的機會,再将這封信送進梁國公府。”
“喏!”
親信頓時緊張起來,原以爲不過是送封信而已,現在才知任務很是艱巨,這長安城人多眼雜,想要隐迹藏形不被察覺,那可不容易……
*****
劉洎出了鄭府,沒有回家,而是讓車夫回到東市,在附近一間臨街的酒肆停駐,自己下車将馬車打發回家,擡腳進了酒肆。走進一間裝飾典雅古樸的雅室内,便見到一身常服戴着幞頭的李君羨正跪坐在窗前的地席上自斟自飲,見到劉洎入内也不起身見禮,隻微微颔首:“中書令要
不要坐下喝一杯?”劉洎笑着搖搖頭,走到窗前向外張望一眼,長街對面就是崇仁坊的坊門、坊牆,現已入夜,懸挂的燈籠将一切映照得很是清晰,兼且東市附近商賈雲集、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