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有些尴尬,賠笑道:“倒也不是,下黑手這種事,即便二郎不幹,也一定有别人幹,既然如此,還不如二郎來幹,最起碼顧念着親情、友情,下手也能請一些是不是?”
他算是看明白了,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隻要是對皇位心生觊觎者,都會拿來他來做文章,或是扶持他争奪皇位,或是刺殺他嫁禍皇帝,總而言之,他就是被各方豎起來的靶子。
避無可避。
靶子豎在那裏,明裏暗裏的刀槍劍戟自然要往上戳,防不勝防。
那就隻能讓最信任的來來戳幾下,起到“打草驚蛇”的作用,将事情鬧大,旁人心生忌憚,就沒人來戳了……
房俊嘿嘿一笑:“不知道殿下在說什麽。”
李泰長籲一口氣,小聲道:“有點分寸,千萬别弄假成真。”
高陽公主瞅瞅這個,看看那個,一頭霧水,不明就裏,心裏打定主意回頭好好問問武媚娘,讓她給分析一下這兩人到底弄什麽鬼……
*****
玄武門外,軍營。
大雪下了一夜,兵卒們自半夜的時候便開始掃雪,直至天明大雪依舊紛紛揚揚,但整個軍營、校場都被掃的幹幹淨淨,甚至就連與官道相連的道路都清潔整齊。
賀蘭楚石騎着馬抵達軍營之外,便聽到營内一陣陣門類也似的整齊呼喝,顯然兵卒正在校場上訓練。如此大雪漫天,卻仍能訓練不辍,足矣見得房俊治軍之嚴謹。
雖然當下管理這片軍營的還是高侃、程務挺、孫仁師等人,但任誰都知道,無論這支軍隊是右屯衛,還是金吾衛,都隻會聽令于一人——房俊,才是這支軍隊的靈魂。
這讓賀蘭楚石很是羨慕,大丈夫不能一日無權,誰不想掌控這樣一支無敵之師呢?
心頭羨慕嫉妒。
隻可惜自家姐夫侯君集造反身亡,不能給他太多庇佑,否則何至于要走通武順娘的門路來房俊帳下讨生活?
策馬來到軍營門口,翻身下馬,将懷中的兵部調任文書取出,雙手遞給走上前來的衛兵,滿臉笑容:“在下賀蘭楚石,奉命前來報道,這是調任文書,還請入内通禀。”
說着,手底下不着痕迹的遞出一串銅錢……
衛兵接過文書,卻将遞出銅錢的手打掉,警告道:“在大帥帳下,最好莫要有此行徑,否則一經發現,嚴懲不貸。”
看過文書,冷冷道一句“等着”,不理會賀蘭楚石尴尬難堪的臉色,轉身小炮進入軍營。
賀蘭楚石摸摸鼻子,心裏暗罵一聲。
似這種給兵卒們塞錢以求盡快辦事的風氣,在諸多軍中都習以爲常,偏生房俊這邊嚴禁杜絕,全軍将校當中就你清高啊?
須臾,那衛兵回轉,喝道:“立即前往中軍,高将軍正在等你。”
“多謝。”
賀蘭楚石牽着馬進了軍營前往中軍,在中軍帳外的馬廄将馬匹拴好,簡單整理一下衣冠,來到門外,對肅立的衛兵道:“在下賀蘭楚石,奉命前來。”
衛兵入内通傳,片刻出來:“高将軍請伱入内!”
賀蘭楚石深吸一口氣,邁步進入中軍帳。
他也算是老行伍了,在軍中厮混了十餘年,眼下卻被軍營之中嚴肅苛刻的氣氛弄得有點緊張,唯恐自己言行出錯,被高侃拿下治罪……房二不至于幹出将自己弄到帳下往死裏收拾的這等缺德事吧?
賬内光線有些昏暗,牆角處放置幾個鐵盆,盆裏燃着炭火取暖,高侃頂盔掼甲坐在一張書案之後,案頭一大摞戰報軍務堆放有些散亂,正埋首書寫。
賀蘭楚石趕緊上前,單膝跪地施行軍禮:“末将賀蘭楚石,參見高将軍。”
未能聽到回應。
在地上跪了一會兒,賀蘭楚石心裏發毛,卻一動不敢動。
兵部已經有風聲放出來,高侃即将卸任在右屯衛的職務,轉而擔任右威衛大将軍駐紮金陵、節制江南,妥妥的鎮守一方。這可是房俊的絕對心腹,從一介兵卒幾年時間屢立戰功平步青雲,他即便是走通了房俊的門路,可哪裏敢對高侃有半分不敬?
就在他腰酸腿軟幾乎難以堅持之時,才聽到書案之後的高侃沉聲道了一句:“是不是覺得走通了大帥的門路,這軍中就可以肆意妄爲了?”
“末将不敢!”
“但願你不敢,否則就算是得罪了大帥,也要教你知曉兵法之嚴厲。”
“末将一片赤誠,願意爲大帥效死!”
又沒聲了。
賀蘭楚石額頭見汗,心裏忐忑不安,琢磨着難不成自己何時曾得罪過高侃?
否則也不至于給自己這麽一個下馬威啊……
好半晌,高侃才說道:“起來吧。”
“喏。”
賀蘭楚石腰腿酸軟,小心翼翼從地上站起,以免動作過大導緻站立不穩而被高侃尋個錯處,打上幾個軍棍。
高侃目光淩厲,問道:“之前可曾從軍?”
賀蘭楚石猶豫一下,不敢隐瞞:“曾在右衛任職,官至偏将。”
“侯君集的麾下?”
“……是。”
“倒也不必擔憂,侯君集謀反一案已然完結,附逆者皆遭嚴懲,你既然并未牽連,可見并未依從其叛逆。咱們軍中素來不講出身,不會因此而歧視于你。”
高侃這番話說出來,賀蘭楚石差一點感動得熱淚盈眶。
作爲侯君集的女婿,他在侯君集謀逆之時曾暗中向李二陛下通風報訊,然而李二陛下覺得他此舉雖然對皇帝盡忠,卻對自己的大帥、嶽丈不義,是個小人,所以在覆滅侯君集之後并未論功行賞。
而外人雖然不知他曾背刺侯君集,但作爲侯君集的女婿、部下,必然牽扯謀反之事,隻不過是李二陛下氣度恢弘未予株連這才放過一馬,但卻無人敢用。
否則以賀蘭家之人脈,何至于央求武順娘去走一走房俊的門路?
此刻見到高侃雖然嚴厲,卻并不因爲過往而歧視,頓時心生感激之情……
高侃擺擺手,自制賀蘭楚石說出一些感激涕零的話語,道:“雖然并不歧視于你,但你畢竟多年未曾擔任軍職,眼下金吾衛籌建正是緊要關頭,本将不敢因人情而将你安插要職,以免贻誤軍機。這樣,後勤還缺一個倉曹參軍,負責采買軍中耗費之糧油米面、衣織布匹,不知可否屈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