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當衆自降身份,幾乎是以“卑躬屈膝”的姿态向房俊示好,換來的卻是房俊如此直接、如此不講情面的拒絕……
無論如何,這都與當衆打臉無異。
他本就氣量狹窄,當即怒哼一聲,再不說話。
旁人雖然也都知道房俊這是不給周道務面子,卻也不當回事兒,真以爲房二如今官居高位、大權在握,就能胸襟寬廣、既往不咎了?呵呵,人有取錯的名字,卻無叫錯的綽号。
“房二棒槌”豈是浪得虛名……
旁人見房俊不肯作詩,難免失望,不過轉頭又吆五喝六的喝起酒來,氣氛重新熱烈起來。
房俊看都不看周道務,根本不曾揣摩他的心思,更不在乎是否讓周道務下不來台……話說咱倆有什麽交情?我怕你生氣麽?當年我敢當着李二陛下的面摁着你周道務往死裏揍,今日你敢說出半句不好聽的話語,照樣收拾你。
拉着身邊的執失思力、薛萬徹連連敬酒。
另一邊的柴令武心中感慨,即佩服房俊的超然灑脫、随心所欲,又糾結與自家妻子與房俊之绯聞,有心上前與房俊喝上幾杯,賠個不是,重歸于好,卻又擔心旁人認爲他“賣妻求榮”,心情極其難受。
話說自己當年怎地就失了智,不管不顧的往這厮腦袋上拍了那一磚?
若打死也就罷了,反正左近無人,死無對證,除去這個禍害自己也舒心得多。
偏偏那一磚卻好似将這厮給打“開竅”了,蘇醒之後大異往常,換了個人一般,不僅文韬武略當世無雙,更是博得太宗皇帝之青睐寵愛,從此青雲直上,升官立功的速度讓旁人望塵莫及。
老天不開眼啊……
……
宴會進行得很是順利,無論私底下藏着怎麽樣的心思,最起碼當着李承乾面前都恭恭敬敬,連續兩次兵敗被挫敗,許多人都不得不忌憚于李承乾的實力,畏懼的同時,也要給予尊敬。
當然,這并不影響私底下搞什麽小動作……
宴會之後,李承乾與皇後蘇氏又賜下了一些禦用之物,不一定值多少錢,但象征意義很大,代表着皇帝對于這些皇親國戚、達官顯貴們的尊重。
君臣盡歡。
宴席散去,各自領着禦賜之物告退而出,出了太極宮。
很難得有這般聯絡感情、交接關系的機會,紛紛将禦賜之物交給自己的随從帶回府去,自己則三三兩兩拉幫結夥,或尋一處僻靜之地、或找一個煙花之所,繼續喝酒尋樂。
房俊與執失思力、薛萬徹早已約好,出了太極宮,便共乘一車揚長而去,使得等在宮門處想要再努力一把的周道務徹底死心。
這棒槌看似疏狂大度、胸懷寬廣,實則小肚雞腸、睚眦必報,是個記仇的,自己想要與其改善關系,難如登天……
正巧柴令武走出來,周道務擠出笑容,邀請道:“谯國公若是無事,不如找個地方好生喝幾杯?方才宴會之上,未能盡興。”
最近幾年他與一衆驸馬的關系疏遠了很多,這很不好,使得他無法掌握中樞的态勢,很是吃虧,他才不想始終坐鎮營州那等苦寒之地,必須調回中樞。
柴令武如今再驸馬當中名聲很不好,都覺得他“賣妻求榮”沒有骨氣,私底下倒也經常往來,但明面上卻不肯與他親近,弄得他很是煩悶,周道務主動示好,他倒也受寵若驚。
正待答允下來,便見到一群人自承天門出來,數位宗室親王、郡王簇擁着李神符,柴令武與周道務忙避讓路旁,讓李神符先行。
孰料一群人到了近前,李神符笑着将讓衆人先行,待到一群親王、郡王都走了,他才笑呵呵對周、柴二人道:“老夫雖然年歲大了,卻最喜歡與年輕人一起,能讓老夫感受到朝氣。若二位賞臉,不妨去老夫府上坐坐,小酌兩杯?聽聞方才酒宴之上受了房二那棒槌的氣,跟老夫說說,老夫給你們讨個公道。”
周道務頓時受寵若驚,連忙應下:“固所願也,不敢推辭。”
他現在最是欠缺在中樞的跟腳,李神符雖然無權無勢,卻是李唐皇族現存輩分最高之人,聲望、資曆無人可比,身邊自然有着一群人簇擁左右,能夠與他攀上關系,就算是走通了宗室這條路,可以借力。
柴令武卻猶豫片刻,婉拒道:“多謝襄邑郡王青睐,隻不過吾家公主已經備好酒菜,阖府上下歡慶佳節,晚輩要趕回府中,實不能赴郡公之約。”
李神符并未因被拒絕而生氣,依舊笑容滿面,颔首道:“你們柴家如今遭受重創,損失慘重,是應該韬光養晦、低調行事,不應與我這宗室之臣多有來往,還是要多多靠向陛下與房俊那邊……呵呵,了解,谯國公不必爲難。”
言罷,與周道務一并登車離去。
柴令武看着兩人的車架遠去,哼了一聲。
真以爲他傻啊?
現在宗室之内風雲凝聚、引而待發,雖然并不知真實情況如何,可一旦發動,目标必然是皇帝與房俊爲首的“帝黨”,一場巨大的風波或許就将爆發。
可問題是如今宗室還有什麽能耐?就算想要兵變,卻是連兵馬都湊不齊……
柴家之所以堕落至今日,連執掌左屯衛的兵權都丢了,還不就是因爲連續兩次兵變都沒有站在陛下一邊,導緻兩次都與房俊正面爲敵?
兵強馬壯之時尚且被房俊打得落花流水,現在就能行了?
打不過,真的打不過……
他現在早已沒有了當初的雄心壯志,不想如同大兄那般被流放瀚海的冰天雪地之中,就老老實實承襲谯國公、老老實實的當一個驸馬,無論誰上位都能安安穩穩的享受榮華富貴,足矣。
何必跟着那群人瞎折騰?
曆經波折打擊,他明白了一個道理:不作死,就不會死。
*****
平康坊,醉仙樓。
老鸨見到一身錦袍、氣度軒昂的房俊與執失思力、薛萬徹走進大堂,隻覺得腿肚子都有些轉筋,趕緊上前賠着笑:“原來是安國公、越國公、武安郡公當面,當真是蓬荜生輝,快快,裏邊請。”
雖然醉仙樓的老鸨、龜公早已換了不止一茬,但房俊在此留下的“威名”卻廣爲傳承,時至今日,房俊已然成爲當朝宰輔、大權在握,卻始終留名在醉仙樓“最不歡迎名單”之榜首,畢竟這厮幾乎每一次前來,最終都鬧得沸沸揚揚、雞飛狗跳,也就是此間背後東家河間郡王着實硬挺,若是換一個東家怕是老早就倒閉關門了……
然而“最不受歡迎名單”隻能說榜單上之人不好侍候,卻不代表可以拒之門外,甚至恰恰相反,榜單上越是排名靠前,越是要小心翼翼的服侍,以免橫生波折,壞了生意。
房俊負手走進大堂,上下打量這老鸨一眼,奇道:“新來的?”
老鸨年歲不大,也并無太多風塵氣,看上去居然有幾分端莊味道,着實令人驚奇……河間郡王從哪裏弄來這樣人物?
“承蒙東家信賴,委以重任管理此間生意,但卻素聞越國公大名,今日能夠服侍您,着實三生有幸。”
臉上帶笑,言辭真摯,好像當真仰慕房俊的威名,并未多少谄媚之态,讓人如沐春風。
房俊便颔首贊道:“你們東家有眼光。”
一旁的執失思力道:“安排一處僻靜點的樓舍,讓你們頭牌過來彈個小曲、唱個小調,莫要太多人打擾。”
老鸨連忙應下:“三位武勳卓著、當世豪傑,自當最好的姑娘前去相陪……請雖奴婢前往後院。”
心裏卻暗暗叫苦,這醉仙樓的頭牌可是讓房俊給禍害了好幾個,尤其是當年豔冠長安的明月姑娘,直接就杳無蹤迹、生死不知……
但是這三位聯袂而來,她連半句搪塞的話語都不敢說,将三人領去後院,又将樓中頭牌浣紗姑娘叫來,安排了酒菜,便憂心忡忡的躬身退了出去。
薛萬徹的目光則一直追随着老鸨并不纖細的腰身,直至消失在門口處……
“怎地,有興趣?”
房俊看着薛萬徹有些失神的模樣,感到好笑。
那麽多鮮嫩水靈的小姑娘一個不入眼,卻看上了風韻猶存的老鸨?
有品位……
薛萬徹搓搓手,哈哈一笑,小聲道:“我覺得很好。”
房俊翻個白眼:“好不好那是你自己的事兒,想幹啥就幹啥,我與安國公定然守口如瓶,但若是事後走漏消息,别想我們倆去丹陽公主面前給你頂罪。”
執失思力也笑道:“旁的也就罷了,你家那位……我得罪不起。”
薛萬徹頓時蔫了,正所謂一物降一物,他沖鋒陷陣勇冠三軍,唯獨對上家中丹陽公主,卻是乖順得緊,根本不敢說半個“不”字。
醉仙樓的頭牌捧着一個琵琶,看着這三位談笑甚歡卻連眼尾都不看她,頓時自信心遭受打擊,有些憋屈……自己風華正茂、柔美多汁,卻是連自家老鸨都比不上了?
你們三個,沒眼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