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世子孫每每思之,無不扼腕歎息,作爲火藥誕生之國,卻遭受火器荼毒之害……
鑄造局生産的燧發槍也不能完全防水,但是在小雨天氣還是能夠勉強使用,兵卒裝彈之時一直将火槍抱在懷中遮擋雨水,然後快速擊發縮短淋雨的時間,将雨水打濕燧石的概率縮減至最小。
兩萬右屯衛自然不可能全部裝備火槍,其中兩千人前往營帳之内領到火槍、彈藥,其餘兵卒列陣以待,刀盾兵在前、長矛兵在後,這是抵禦對方騎兵沖鋒的戰列,弓弩手在長矛兵之後,待敵人進入射程之後遠程射殺,能夠有效的打亂敵人騎兵沖鋒陣列,給刀盾兵、長矛兵減少傷害。
此時右屯衛營地之内,各兵種依次列陣,嚴密的陣型層層疊疊,面對潮水一般湧來的左屯衛兵卒,巋然不動。
最先的是左屯衛的三千騎兵,雖然因爲兩處軍營距離較近而未能将馬速提升至極限,但數千騎兵沖鋒之時轟鳴的馬蹄宛如天際翻滾的悶雷,敲打在人心頭一陣陣發悶。
右屯衛的刀盾兵甚至要微微張開嘴來緩和那種震懾髒腑的戰栗,陰雲之下,雖隻是數千騎兵便有如潮水一般鋪天蓋地奔襲而來,那種獨屬于“兵種之王”的霸道之氣充斥天地。
崩!濁
數千弓弦的崩響聲彙聚爲一,無以計數的箭矢一瞬間騰空而起,好似平地升起一片烏雲也似,越過己方防守陣列的頭頂,待到最高點之後,向着沖鋒的敵騎俯沖而去。
崩!
第一波箭矢尚未落地,第二波已然再度騰空。
崩!
第三波接踵而至……
噗噗噗!自空中傾斜落下,自身攜帶的動能依舊可以達到初始動能的六成,鋒銳的三棱箭簇輕易的破開革甲,即便是甲胄也有極大可能從甲頁的縫隙鑽入,沖鋒的左屯衛騎兵不斷有人馬中箭倒地,後邊的騎兵卻速度不減,踩踏着落地袍澤的身體繼續向前。
弓弩的射程有限,在最大射程與騎兵沖陣之間最多隻能射出三輪箭矢,隻要挨過這三輪沖到近前,無論刀盾兵乃是長矛兵都要遭受騎兵的瘋狂沖擊,而一旦這道防線被騎兵突破,後邊的弓弩手在騎兵面前簡直就是待宰羔羊。濁
三輪箭雨傾瀉而下,左屯衛騎兵留下一千多具屍體,終于抵達刀盾兵面前,馬上騎兵紛紛咬牙,将身體盡可能的貼緊戰馬的身軀,操縱着戰馬繼續沖鋒。
刀盾兵雖然能夠減緩騎兵沖鋒速度,抵消龐大的沖擊力,但從盾牌縫隙之間伸出來的雪亮長矛才是真正的殺傷,對于騎兵來說,沖在最前的勇士就意味着死亡,不僅要承受更多的箭矢,更要用人與馬的身體去沖開盾牌、抵消長矛。
噗噗噗!戰馬徑直前沖的巨大動能使得長矛瞬間刺穿身體,昂頭發出凄厲至極的慘叫,然後狠狠撞在盾牌組成的陣列上。
冷兵器作戰,沙場争雄幾乎沒有絲毫花哨可言,勝利隻能用鮮血、生命與力量去換取。
嚴整的盾牌陣瞬間被撞擊得七歪八扭、支離破碎,前排的刀盾兵被騎兵狂猛的沖擊力撞得内髒移位、骨斷筋折,口噴鮮血東倒西歪,不少人甚至直接被倒斃的戰馬、敵人壓在身下,有的呻吟哀嚎,有的當場斃命。
戰争從來都是這麽殘酷,平時是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親、父母的孩子,但是在踏上戰場的那一刻就已經成爲冷冰冰的殺戮機器,殺人或者被殺,即便陣亡也不過是一個戰後統計書上毫無感情的數字。
然而似乎世界原本就是這麽殘酷,任何生物在誕生之初就被刻上戰争的烙印,優勝劣汰、适者生存,上至九天飛鳥、下至海底蜉蝣,所有的生物都在戰争中死亡、在戰争中生存。濁
戰場之上第一個陣亡的人會得到同情,袍澤會泛起兔死狐悲的傷感,會恐懼、會退縮、會發抖,甚至敵人也會有所不忍,但是當第二人、第三人……第千千萬萬人陣亡在面前,神經都将變得麻木,所有的情緒彙聚成一個堅定的信念:你死,我活。
房俊冷眼看着血流成河的戰場,早已在以往的戰争中錘煉得堅如鐵石的心髒不曾悸動一下,沉聲道:“火器準備,但不許射擊,将敵人都放進來再予以痛擊。”
數萬左屯衛兵卒不可能一下子全部湧進右屯衛營地,三千騎兵在前負責沖陣,随後才是一支一支陣型完整的部隊,若此刻動用火器将敵軍騎兵全殲,以柴哲威的膽怯無能說不得就吓得魂飛魄散幹脆撤軍後退。
若不能将左屯衛徹底擊潰,就無法保證玄武門的絕對安全,遠處可不僅僅隻有一個殷秦州試探着向玄武門挺近,在整個關中不知多少人虎視眈眈,一旦玄武門露出破綻,必然會如同狼群一般撲上來将右屯衛撕成碎片,然後縱兵入宮,支持晉王,攫取一份從龍之功。
“喏!”
高侃得令,親自轉身去往後方的以營帳監督火器發放,并且坐鎮指揮一萬裝備各種火器的軍隊。
而在前方,刀盾兵與長矛兵正與沖入陣列的敵騎浴血搏殺,用自己的血肉之軀阻擋敵人的沖鋒,來換取戰局的拖延,誘敵深入……濁
……
柴哲威擡頭見到漫天烏雲漸漸散去,天色已經大亮,雨水漸漸停歇,也不知今天能否見到太陽。
一夜混亂,李道宗一頭紮進太極宮被阻擋在甘露殿附近,直至眼下也未有更進一步的消息,難免令人心情沉重,畢竟這一戰隻能勝、不能敗。
好在斥候不斷将右屯衛營地的消息傳回,聽聞騎兵以及突入敵陣,主力随後抵達,難免讓人心情愉悅。
之所以在宇文士及遊說之下起兵,一則是看準晉王能成大業,依附其後自可獲取功勳、封建一方,再則也要将右屯衛擊潰,徹底洗刷身上的恥辱。
當初大食人入寇西域,柴哲威畏敵怯戰,認爲勞師遠征奔赴西域未有敗亡一途絕無半分勝算,故而公然違抗太子诏令假借染病之由稱病不出,結果房俊率領半支右屯衛長途奔襲擊潰二十萬大食軍隊,一陣封神。
而柴哲威則因此名譽掃地、聲名狼藉,明裏暗裏不知遭受多少嘲諷恥笑,連帶着柴家聲望地位一落千丈……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