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萬将士士氣鼎盛、整裝待發,完全沒有一絲一毫長途奔襲之後的疲累懈怠,這就是天下第一等強軍的素質,豈是一個簡單的“以逸待勞”就可以從容應對?
尉遲恭看着自己麾下這數萬虎贲,豪氣頓生,手中馬槊遙指着正北方向:“劉延景無名小卒耳,乳臭未幹、自作聰明,以爲結陣紮營便可以将我們擋在這神禾原不得寸進,你們告訴我,他能不能做到?”
“不能!不能!不能!”
“跳梁小醜試圖螳臂當車,告訴我,怎麽辦?”
“殺!殺!殺!”
“老子要在明日清晨之時站在圜丘之上眺望長安城,你們能否做得到?”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那麽,讓長安城内的達官顯貴們看看我們的戰力吧,右候衛兵行天下——”
“戰無不勝!”
充分調動兵卒的士氣,尉遲恭這才大吼一聲:“殺!”
“殺!”
數萬将士齊齊大吼一聲,在各自副将、校尉帶領之下冒雨急性,向着鳳栖原迅疾而去。
尉遲恭坐在馬背上看着遠處黑漆漆的夜空,問道:“可曾安排妥當?”
蘇伽在一側恭聲道:“大帥放心,斥候已經先一步出發潛行至鳳栖原聯絡各路内應,隻需大軍抵達,便會引領道路避實就虛殺入敵軍陣内。”
尉遲恭“嗯”了一聲。
東宮六率乃太子親軍,作爲未來皇帝的班底自然分外受到重視,即便李承乾當初始終不曾坐穩儲位風雨飄搖,依舊有很多人将家中子弟安插進去,畢竟太子始終是太子,萬一成功上位就等于在未來皇帝身邊占據了一個好位置。
其中關隴門閥自然不甘人後,而且其勢力盤根錯節難以厘清,諸多安插之人即便是關隴門閥倒台之後也不曾被人揪出肅清,隻不過由于李靖幾番整編東宮六率,是的這些人逐漸被調動在固定的幾支部隊。
這回李靖讓劉延景領軍出征,所統率的軍隊便是李靖整編之後充斥着不能确認其立場、背景的軍隊,其用意顯而易見,就是要借助此次大戰将這些人肅清一空。
既然無法甄别身份、背景、所屬勢力,那就一起送到前線消耗掉好了……
所謂“慈不掌兵”,至于這支部隊之中有多少無辜,并不在李靖考量之内。
如果劉延景按照李靖的意圖行事,那麽即便此番兵敗,李靖也會力保其無事,并且在往後予以補償。但劉延景顯然沒能領會李靖的意圖,自作聰明想要撈一筆戰功……
既然是送上門的人頭,尉遲恭豈能放過?
對于李靖來說,那是無法甄别的隐患,必須予以肅清;而對于尉遲恭來說,對方是實打實的東宮六率,隻需将其徹底擊潰,便是大功一件,不僅振奮晉王大軍士氣,更使得自己的功勞簿上狠狠的添上一筆。
何樂而不爲呢?
唯有劉延景自以爲獲得良機可以穩守鳳栖原立下大功,從此青雲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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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之前最黑暗,淅淅瀝瀝的小雨使得空氣潮濕陰冷。
鳳栖原與樊川相鄰,地勢由高至低形成天然的階梯,全軍将士在劉延景命令之下就地砍伐樹木、構築簡易營寨,使得陣地愈發易守難攻,但萬餘人也勞累一整日,人困馬乏,兵卒們蜷縮在營帳之内熟睡正酣,即便被尿憋着也懶得起來解決。
劉延景坐在營帳之内,身上甲胄之外披着一件衾衣,喝了一口熱茶,用刀尖挑了一下燭芯使得燭光更明亮一些,便于觀閱軍報。
帳外小雨打在帳頂淅淅瀝瀝,四周一片安靜。
劉延景蹙眉,放下筆,擡頭将帳外的兵卒喊進來:“外面何以這般安靜?去看看各處負責警戒巡邏的兵卒是否偷懶,若有人膽敢偷懶耍滑疏忽懈怠,定斬不饒!”
“喏!”
兵卒領命,急忙走出去,旋即一陣吆喝聲四起,逐漸遠去。
劉延景又喝了一口茶水,卻無心處置公務,幹脆起身站在輿圖前仔仔細細的觀察地形地勢,每一條小路、每一個河叉都一一掃過去,看看是否陣地防禦有何疏忽之處。
他壓力很大,此番率兵出征雖然等同于魚躍龍門、一步登天,隻需完成任務便可跻身軍方高層,他日平定叛亂之後論功行賞,怎麽也得一個十六衛将軍的職位,甚至有可能因此封爵。
但機遇來臨的同時,也要面臨巨大的危機,堪稱他這輩子到目前爲止最大的挑戰。
與自己對陣的,那可是尉遲恭!
貞觀勳臣時至今日碩果僅存的名将之一,統率有方、勇冠三軍,生平曆經戰陣無數少有敗績,況且其麾下右候衛不僅兵力是自己的三倍,更是十六衛當中戰力第一等的存在,曾在遼東橫行無忌、所向披靡……
稍有不慎,自己便要吞下戰敗的苦果,即便壓抑着心中獨掌一軍的興奮死守這鳳栖原,放棄有可能突襲敵軍獲取勝利的機會,也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僥幸與大意。
仔細查看了一遍輿圖,并未發現自己設置的防禦陣地有何疏漏之處,敵軍就算膽敢前來偷襲,抵達鳳栖原的時候也必然觸發外圍的警戒,旋即全軍戒備依托地勢加上匆忙構築的防禦工事,就算敵人兵力占優、戰力更強,也有信心死守三日以上。
當下局勢瞬息萬變,叛軍想要成事就必須盡快抵達長安城下發動攻城戰,由此撬動整個關中的态勢,讓那些依舊在觀望卻心存野望之輩看到晉王的巨大優勢,如此才會出兵響應,使得皇帝那邊兵敗如山倒。
而隻要自己拖住右候衛,讓朝廷有着更爲充分的時間調兵遣将,必然使得叛軍的計謀告吹,局勢徹底向着對于皇帝有利的方向前進,他劉延景的功勞也就徹徹底底的坐實。
……
瞅了一眼桌上放置的更漏,已經到了寅時,再過不久天色将亮,劉延景打了個哈欠,白天指揮全軍構築營寨、布置防禦,加上一宿未睡,此刻聽着帳外淅淅瀝瀝的雨聲頓感困倦襲來,精力難濟,遂脫掉身上的衾衣随手放在一旁,穿着甲胄躺在模闆搭建的床榻上合上眼,隻不過心中壓力重重、擔憂甚多,雖然困頓難耐,一時間卻是輾轉反側、難以熟睡。
朦朦胧胧之間,忽然耳中傳來一陣喧嘩,初始之時有些遙遠模糊,但旋即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