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下馬陪着笑臉上前,甚至主動伸手牽住梁建方的馬缰:“哈哈,賢弟怎地如此之大的火氣?這一會呀你不得不佩服我家大帥的兵法謀略,簡單的一個金蟬脫殼,然後一個引君入甕,便引得尉遲恭輕敵冒進,然後又是一招回馬槍,殺得尉遲恭大敗虧輸、狼狽遁逃……哈哈,此番咱們不僅守住防線,更殲滅大量叛軍,可謂大功一件……”
然而梁建方卻對他這番尴尬至極的辯解無動于衷,依舊咬牙切齒,怒目圓瞪問道:“程咬金何在?”
牛進達半點都不遲疑,回身一指:“我家大帥正在樊川督戰,賢弟若是有事自可前去。”
這件事是程咬金辦得缺德,害得人家梁建方麾下死傷慘重,連其本人都差點陣亡在亂軍陣中,這個時候自然火氣沖天,自己還是不要撄其鋒芒,有什麽火氣去程咬金身上撒吧……
梁建方怒哼一聲,不理會一臉谄笑的牛進達,打馬便沖着南邊樊川方向疾馳而去。
身邊左武衛将士面面相觑,看向牛進達的目光難免滿是鄙夷……
牛進達是個硬漢,戰場之上流血流汗沖鋒在前、官場之上低調隐忍木讷寡言,素來予人正直、無私之形象,現在這般“禍水東引”,不僅旁人瞧不起,他自己也尴尬。
幹咳一聲,瞪圓了眼睛對左右呵斥道:“都是什麽眼神看我?這件事本就是大帥招惹的,自該他來平息,與我何幹?都趕緊打掃戰場,對傷員予以救治,無分敵我,都是大唐的戰士,俘虜則趕緊派人押送回長安,交給衛公處置,别沾在咱們手上,好處半點沒有,弄不好反而全是麻煩。”
他這麽一說,校尉們興奮起來,剛才對梁建方的那番話雖然更多是在安撫,但其中一句卻半點不錯,這場仗固然有些不擇手段,也有些陰差陽錯,但說到底一場大勝卻是不折不扣,左武衛鎮守的防線未被叛軍攻破,還大勝尉遲恭導緻其損兵折将,妥妥的一樁大功。
至于提左武衛擋住尉遲恭沖鋒勢頭的梁建方極其麾下……都是大唐軍隊,都忠于陛下,還分什麽彼此呢?
大不了戰後申請撫恤的時候,左武衛将自己的好處多讓出一些……
當即興緻勃勃的開始打掃戰場,對待梁建方麾下的受傷兵卒不僅時給予救治,更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将這些心中有火的兵卒們弄得發作不是、感謝更不是,很是難受。
小半個時辰之後,戰場已經清掃幹淨,兵刃、馬屁皆有專人收攏,這是戰利品,俘虜則押送前往春明門外大營交由李靖處置,雖然是俘虜,但也是大唐軍卒,不能以之修築營寨、挖掘壕溝等等勞力,更不能虐待,所以留在軍中非但無用,萬一再有死傷就說不明道不明了,再有禦史言官彈劾,簡直就是自找麻煩。
牛進達指揮兵卒,一回頭,便見到程咬金與梁建方自南邊回來,兩人并騎而行,行進之間還相互把臂說話,時不時爽朗大笑……
方才氣勢洶洶的梁建方,哪裏還有半分惱怒之色?
牛進達歎了口氣,他之所以功勳地位都可以确保獨領一軍卻一直庇護在程咬金羽翼之下,正是他有自知之明,打仗直來直去、官場一竅不通,當真與這幫人精整日打交道,不知何時便被連皮帶肉的吞下去。
瞧瞧梁建方這臉色變得如此之快,必然是從程咬金那邊得了什麽好處,該發怒時發怒,該大笑時大笑,喜怒之間收放自如,單隻是這份變臉的本事,牛進達便自歎弗如……
牛進達扭頭不去看這兩個笑意盈盈的貨,心裏暗罵一句都不是啥好東西。
程咬金、梁建方兩人來到牛進達近前,一同翻身下馬,牛進達再是不願看到兩人那副虛僞的嘴臉,也不得不上前迎接,而後将戰場處置情況一一禀報。
程咬金問道:“尉遲恭那邊情形如何?”
牛進達道:“已經率軍撤退至灞水西岸的營地,收攏部隊、整編潰兵、枕戈以待。不過這回他最少損失五千精銳,餘下的潰兵也士氣大跌、銳氣全無,再不複先前的氣勢洶洶、咄咄逼人,短時間内若是沒有補充,不太可能再度進犯我軍防線。”
“這就好,這就好……尉遲老賊也是糊塗,大家不過是各爲其主而已,何必那麽拼命呢?将手底下跟随多年的兒郎都拼光了,誰還能保得住咱們的權勢地位……”
程咬金說着,見到梁建方眼角一跳,連忙轉換話題:“……當然,各爲其主,這個也無可厚非。本帥這就書寫戰報,将梁将軍主動配合左武衛甘願一身做餌引敵軍入彀之事一五一十具陳其上,同時爲梁将軍麾下陣亡的兒郎争取最高等級的撫恤。”
正說着,有校尉來報,說是數千右衛兵卒受梁建方之命前來支援,已經抵達不遠之處。
程咬金馬上回頭叮囑牛進達:“此戰梁将軍損失巨大,咱們不能眼睜睜看着友軍受損失卻不聞不問,正好梁将軍麾下步卒趕來,所有繳獲待會兒派人統統移交去,不得私自截留。”
牛進達無語,果然時談了條件的……
梁建方臉上的陰沉之色終于消退,沖着程咬金抱拳:“軍人舍身爲國、與敵奮戰乃是分内之事,絕非爲了功勳名利。不過盧國公能夠感念兵卒之不易,願意将他們的功勳具陳其上,實在是公正嚴明、胸襟如海,末将佩服。”
好話說了一堆,卻是半點不提對那些繳獲的感激之言。
都是老子麾下兵卒拿命換來的,誰也不用感謝!
程咬金對此不以爲意,大笑着拍着梁建方的肩膀,态度極其親厚:“一家人,怎地說兩家話?咱們這一代人都老了,往後拿不得刀、騎不得馬、更打不得仗,帝國存亡、邊疆安危,就隻能依靠你們年輕人了。好好幹,有我等老朽坐鎮中樞,做你們的堅實後盾,必然讓你們能夠安心的馳騁疆場、建功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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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坐鎮春明門外,眼見着東方天際晨曦微微,遠方的薄霧已經在山嶺溝壑之間升騰而起,薄薄的一層如煙似紗,營地之中兵卒往來、戰馬穿梭,一夜未眠。
長安城東南少陵原、高平原一代的戰事不斷有消息送抵,李靖一直提心吊膽,對程咬金不戰而逃的怒氣也越積越盛。
一旦整條防線自程咬金處被突破,尉遲恭大軍可以直接向北突破兵力薄弱幾乎不設防的鴻固原、鳳栖原,直抵長安城下,能否破城暫且不說,單隻是由此可能引發的關中局勢動蕩,便是他這個統帥所不能承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