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補充上來的兵卒一時間難以發揮戰力,更無暇顧及城下貓着腰以巨大木盾遮擋掩護的唐軍死士欺近城門。直至唐軍先登死士來到城門下,城上的兵卒這才反應過來,箭矢檑石雨點一般傾斜而下,但唐軍早已躲到城門洞裏。
城上守兵覺得有些不妙,但城門洞向内凹陷,站在城上目光難及不可能攻擊,若是從裏邊打開城門那更是找死的行爲……
好在唐軍并沒有讓守軍困惑太久。
這些先登死士皆是久經訓練,專門幹的就是埋設火藥的活計。用螺旋狀的尖錐狠狠的旋進青磚之内,再用鐵錘擊打青磚其它部位,幾下便将緊緊嵌在一起的青壯敲碎。隻要一塊青磚被敲碎取下,其餘青磚便一塊接着一塊輕而易舉的取出。
沒幾下,城門洞的兩邊牆角處便各扒開兩個大洞,唐軍将所有火藥統統埋設進四個洞中。火藥固然威力無窮,可也講究埋設方法,不是随随便便挖個洞埋上火藥便能發揮最大威力。除去水師之外,其餘部隊哪裏懂得這種矩陣形式的爆破反應?
等到鋪好引線,将其點燃,然後“先登死士”頂着巨大木盾全體撤退。
“噗噗通通”頭頂的箭矢檑石雨點一般擊打在木盾上,唐軍死士撒開腳丫子全速撤退。
“轟!”
一聲沉悶的聲響好似在心底狠狠的震了一下,隻見那堅固高聳的城門猶如豆腐塊一般陡然間膨脹碎裂,巨大的青石、破碎的青磚向着西面八方激射抛飛,原本矗立着的城門一瞬間化作一片斷壁殘垣,焦黑的磚石冒着濃烈的硝煙,好似一朵烏雲一般升騰而起。
以糯米漿、石灰等物混合而成黏合劑砌築的城門,難以抵抗數百斤黑火藥爆破之時産生的巨大力量,輕而易舉的将其炸得支離破碎,條石青磚化作一堆廢墟。
高句麗守軍先是被這等天地之威吓得目瞪口呆,待到反應過來城門已然坍塌,整條城牆防線瞬間便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一直頂盔貫甲、武裝到牙齒的重裝步兵已然朝着城門處發動突襲。
重裝步兵這個兵種實際上已然消失于當下各國的軍隊序列之中,固然防禦力強悍,幾近刀槍不入,但是移動緩慢,機動性太差,戰場之上幾乎等同于活靶子,隻能被動挨打。
然而水師當中卻依舊裝備了一支重裝步兵,以之執行攻堅任務,尤其是對戰兵戈不利之胡人,每每能夠受到奇效。曾經在新羅、倭國,水師的重裝步兵便立下汗馬功勞,殺得人頭滾滾。
此刻重裝步兵朝着城門實施突襲,身後火炮向着城門附近發射炮彈阻延守軍救援,居然實現了“乞丐版”的步炮協同……
平穰城内精銳軍隊盡皆北上追擊唐軍主力,試圖延緩唐軍歸國之速度,城中留下的守軍難稱精銳。此刻城門陡然被唐軍炸開,完整的城牆防線頓時出現巨大的豁口,亟需守軍前來堵截,結果守軍卻因爲被唐軍的火油彈炸得發懵,贻誤戰機。
待到反應過來前往堵截,先是被唐軍的火炮一頓狂轟濫炸,好不容易沖到城門附近,又要面對武裝到牙齒的重裝步兵。刀斧砍在唐軍厚厚的甲具上,冒出一串火星留下一道印痕,唐軍毫發無傷。可唐軍反手橫刀斬出,便是一蓬血雨,高句麗兵卒開膛破肚、殘肢遍地。
不過高句麗兵卒亦是悍勇,盡管手中武器難以對唐軍造成有效殺傷,卻依舊悍不畏死的沖上前來,倚仗局部人數優勢将重裝步兵死死堵在城門處,雙方腳踩着城門崩塌的條石青磚,展開浴血争奪。
唐軍固然占據甲具優勢,但城門處狹窄,且兵力不足,一時間被高句麗守軍死死堵住,難以寸進。
不過在身後,無數水師兵卒已然集結完畢,潮水一般向着城門處沖殺而來。
*****
大軍一路向北撤退,很快便抵達鴨綠水一帶。
李二陛下駕崩的消息依舊緊緊掩藏,不敢洩露分毫。且不說一旦這個消息洩露會對大軍的士氣造成極大之打擊,軍心渙散之下毫無鬥志隻知奪路奔逃,極有可能給身後追擊的敵人以可趁之機,單隻是消息洩露之後傳回國内之後勢必引發的劇烈震蕩,便令李績不敢承擔半分風險。
原本長安城内便是風波跌宕,不少人對儲君之位虎視眈眈,宗室諸王蠢蠢欲動,皆因陛下之威望壓制,未有人敢輕舉妄動。一旦得知陛下駕崩,那些人再無任何顧忌,怕是一夜之間長安城就能混戰不休,打成一片廢墟。
且甚有可能将這股動蕩散播出去,導緻神州闆蕩,天下烽煙處處……
然而就算李績再是心急如焚,期待可以盡快率領大軍回到關中穩定局勢,但是身後緊追不舍的高句麗騎兵卻令他頗爲忌憚。
他想回頭與敵人決戰一番,不計傷亡剪除這個尾巴,而後心無旁骛的踏上歸程,高句麗騎兵卻避而不戰,遠遠躲開;可當大軍啓程向北,敵人又陰魂不散的綴上,稍有不慎便被其襲擾一番,煩不勝煩。
沒奈何,李績隻得指揮大軍按照各部原有之建制輪番後撤,一部後撤,一部殿後,如此交替而行,進度緩慢。
行至鴨綠水畔,河面冰封落滿積雪,遠遠的泊汋城在望。鴨綠水兩岸群山環伺,隻餘下泊汋城一條通路,隻需待大軍過後留下一軍鎮守此城,便可隔斷敵軍繼續追擊,大軍可輕裝簡行,快速返回營州。
待到大軍渡過冰封的河面進駐泊汋城,敵軍卻并未如以往那般緊追而至,這令李績有些疑惑……
“速速派出探馬,查看敵軍之動向。”
李績素來謹慎,敵軍反常之行爲,使得他嗅到了一絲不尋常。
隻是未等斥候出發,便等到了水師送來的訊息。
……
“水師居然不尊将令,擅自攻打平穰城?娘咧!蘇定方莫不是仗着房俊護着他,便無法無天了?”
泊汋城内衙署,傷勢仍未痊愈的尉遲恭側着身子坐在椅子上,聽聞水師校尉禀報之後,立時破口大罵。
丘孝忠也面色陰沉,不滿道:“他蘇定方以爲自己是誰?數十萬大軍圍攻平穰城兩月而不克,難道憑借區區水師之力,便能達成數十萬人未克之功勳?當真是被功勳迷了眼、黑了心,若是等到他攻而不克,反而在平穰城下損兵折将,倒要看看朝廷如何處置他!”
其餘衆将,除去程咬金沉吟不語,薛萬徹、阿史那思摩置身事外,餘者盡皆紛紛表達不滿。
倒也不是對水師有什麽深仇大恨,實在是蘇定方這等不遵号令、私自出兵的行爲,讓大家嗅到了一股濃濃的危機。
數十萬大軍的确圍攻平穰城兩月而不克,如今陛下駕崩,不得不撤軍北返、铩羽而歸,然則平穰城這兩月之内曆經唐軍猛攻,城池損毀、兵卒損失,實力已然大損。
若非擔憂長安因陛下駕崩出現變數,隻需再有個十天半月,平穰城必破無疑。
眼下大軍北返,水師卻發兵猛攻,且高句麗還派出一支數萬人的精銳騎兵一直綴在大軍身後襲擾,平穰城内必定兵力空虛……雖然平穰城被水師攻陷的可能不大,但這種可能卻的确是存在的。
萬一水師走了狗屎運,當真将平穰城一戰而定,那可如何是好?
當初朝野上下、軍中各派都将水師排斥在外,就是唯恐水師攫取功勳,愈發壯大。如今大戰打了大半年,一個個如狼似虎卻在平穰城下撞得頭破血流,連陛下都駕崩了,這一大群當世名将尚不知回京之後如何給天下一個交待,結果連東征的功勳都被水師給搶走……
大家齊齊抹了脖子吧,尚有何面目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