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與魏王李泰南下接收一些産業貨殖,結果因爲長孫渙之事不得不有所防備,多帶了一旅精兵,李泰也有親随禁衛,再加上四位公主,連帶着各自侍候左右的侍女,再加上這麽多的日常器物……
居然有浩浩蕩蕩之勢。
晉陽公主不以爲然,細嫩的手指指着正從車上往下搬的箱子包裹,說道:“那又怎及得上咱們平常用慣了的東西呢?若是走陸路自然不會帶這麽多東西,麻煩嘛,可既然是坐船,那肯定是多多益善啊。”
高陽公主扯着晉陽公主的手,贊同道:“誰說不是呢?妹妹别理會這個夯貨,他一個糙漢子,哪裏明白咱們女兒家?”
房俊無語,女人果然是麻煩。
這時候習君買帶着水師兵卒從船上下來,隊列齊整的站在諸人面前,單膝跪地施行軍禮,數十人齊聲大喝道:“參見公主殿下!”
幾位公主趕緊面容一整,斂裾還禮,最年長的長樂公主脆聲道:“諸位平身!”
“謝殿下!”
一衆兵卒謝恩之後起身,然後面向房俊,再一次施行軍禮,聲震四野:“末将參見大帥!”
“參見大帥!”
響亮的聲音有若悶雷滾滾,震得四周人等面面相觑。
這等明顯是發自内心的嘶吼充滿了崇敬與愛戴,整個氣勢陡然之間便攀上一個頂峰,與先前于諸位公主見禮之時截然不同。
房俊負手而立,面容肅穆,大聲道:“免禮,都起來吧!”
“喏!”
轟然一聲應諾,繼而甲葉碰撞稀裏嘩啦,數十人齊齊起身,雙手負後雙足略微分開,挺胸擡頭目光灼灼,等着房俊發号施令。
雖然如今的房俊早已不在水師當中擔任任何職務,但這一支由他一手創立的無敵雄師之中,他的威望卻始終無人能及,所以即便他返回長安任職,水師上下卻依舊以“大帥”稱之,無人可以取代。
房俊站在兵将面前,卓然而立,目光自諸人面上掃過,大聲道:“此次南下,務必保證公主殿下之安危,吾等身爲軍人,保家衛國乃是天職,守護我們的親人更是義不容辭!公主殿下乃是萬金之軀,縱然吾等粉身碎骨、肝腦塗地,亦不容許公主殿下有一絲一毫的損傷!爾等可曾明白?”
數十兵卒就站在四周千百雙目光的注視之中,目不斜視、面容剛毅,扯着嗓子喊聲震天:“職責所在,死不旋踵!”
“職責所在,死不旋踵!”
……
聲音随着微風穿雲裂石,盡顯大唐虎贲之洶湧氣勢,整個碼頭上除去兵卒的嘶吼之外全無一絲雜音,所有人都靜悄悄的停下手裏的活計,站在一旁感慨萬千的領略着這等堅貞不屈的氣概。
大唐虎贲天下無雙,這是世人之共識,而皇家水師更是精銳之中的精銳,這亦是早有定論。
隻看這數十人站在這裏,挺胸凸肚殺氣騰騰,氣勢猶若千軍萬馬一往無前,其縱橫七海未嘗一敗的蓋世戰績,便可見一斑。
所有大唐臣民,皆爲其自豪!
幾位公主站在一旁,看得秀眸閃閃,心情激蕩。
她們不懂軍事,也不懂人心,但卻能夠看得出這些兵卒對房俊那種發自骨子裏的崇拜與尊敬,這一聲聲震蕩雲霄的嘶吼,放佛使得她們眼前出現了當初房俊率領水師艦隊橫行七海掃蕩蠻夷、兵出白道馳騁漠北的雄姿。
女人天生崇拜強者,之前房俊在長安城内耀武揚威,便已經算是年青一代當中的佼佼者,令人刮目相看、心懷敬仰,然而此時此刻當他站在水師兵卒面前,這些兵卒那種狂熱的眼神和崇敬,卻使得她們真正感受到了這個男人的胸懷與氣度。
即便是對房俊羨慕嫉妒恨的杜荷,也不得心神震蕩之下頓生敬仰。
哪怕自己在家世上甩開房俊一條街,哪怕将來自己有可能坐上比房俊更高的職位,但他卻明白,自己永遠也不可能擁有這種驅策麾下爲之效死的能力……
房俊看着眼前雄壯威武的水師兵卒,欣慰于水師并未因自己的離去而喪失了這股如狼似虎的鋒銳之氣,蘇定方的确是不世出的名将,區區一旅水師在其麾下愈發鋒芒畢露。
“諸位,立刻搭好跳闆,整理甲闆、船艙,将攜帶之物裝入艙底。”
“喏!”
一衆兵卒領命,頓時一哄而散,飛快的将跳闆搭好,船艙早已經收拾幹淨,然後與護送的禁衛一道,将一車一車的箱子包裹卸下來,然後運上船,一件一件的放置停當。
房俊則帶着四位公主登上中間的一艘戰船,先是在底層甲闆轉了一圈兒,又順着舷梯登上二層船樓。
城陽公主站在船樓靠窗的地方,極目整個碼頭,隻見人馬車架盡皆匍匐在腳下一般向着遠處延展開去,青山莽莽連綿不絕,河水如帶奔湧流淌,頗有一種天高雲淡、睥睨天下的壯闊。
不僅感慨道:“怪不得說男兒志在四方,吾等囚于京師一隅,自以爲身份尊貴高高在上,卻不知眼界所限,根本看不到這世間最壯闊的風景,若能提一支勁旅馳騁沙場、開疆拓土,即便血染黃沙、馬革裹屍,也更勝如豚犬一般混吃等死。”
房俊與杜荷并肩,正好聽聞這句話,渾然沒有在意杜荷難看至極的臉色,脫口贊道:“不想城陽殿下弱質纖纖,卻能有這般恢弘心志,頗有平陽昭公主之遺風,微臣敬佩!”
城陽公主頓時一臉喜氣,言語之中卻矜持道:“本宮有如籠中鳥雀,豈敢與平陽姑姑那等巾帼英雄相比?越國公謬贊了。”
平陽昭公主乃是李唐皇室的大功臣,當年先帝李淵晉陽起兵未久,在關中的平陽昭公主便扯起一支兵馬,與李二陛下會師于渭水之畔,然後攻克長安,貢獻了李唐皇室的最穩固的根據地。
此後李二陛下率軍東征西讨,平定薛舉、大敗王世充,一舉奠定大唐之基業,而在這耀目的光芒背後,卻是平陽昭公主以女流之身,率領麾下“娘子軍”駐守長城,鎮守李唐的大本營山西,抵禦敵人的攻擊。
從此之後,長城關隘之一的“葦澤關”因平陽昭公主駐守于此,被世人稱作“娘子關”……
此後平陽昭公主暴卒,高祖李淵悲怮不已,親口下旨以軍禮厚葬,“前後部羽葆鼓吹、大辂、麾幢、班劍四十人、虎贲甲卒”,并且按照谥法所謂“明德有功曰‘昭’”,谥平陽公主爲“昭”。
古往今來,從未有女子以軍禮厚葬之先例,萬千史書,以軍隊送葬者唯此一人,光耀千古,名垂後世。
平陽昭公主不僅成爲天下的傳奇,更被李唐皇族的子女們奉爲偶像,極度崇拜,被房俊贊譽爲“有平陽昭公主”之遺風,即便是矜持清冷如城陽公主,亦忍不住頓感榮光。
一旁的杜荷瞅瞅自家公主娘子那張如花似玉泛着喜色的俏臉,心中郁悶至極,自從相識、成親以來,何曾在自己面前展露這等美貌開心?同時也難免暗生警惕,沒料到房俊這小子非但手段不凡,還這般口甜舌滑,這一路前往江南,不可避免朝夕相處、近水樓台,萬一這棒槌對城陽公主起了賊心……
杜荷眼珠轉動,撇着身旁英氣勃勃的房俊,不得不承認這棒槌雖然長得不咋滴,面黑眉濃缺乏溫潤氣質,但本身的氣度的确是最吸引女人的那一類,心裏警鈴大作,必須得嚴防死守才行,不給能一絲半點的機會。
想了想,一咬牙,說道:“泛舟南下,領略大好河山,的确是人生一大快事,不若在下也厚顔随行吧。”